夜梟劃過夜空,又怪叫著折返飛向后面樹林。
下方的道路一片昏暗,由西向東的原野上,一支六千多人的隊伍迅速前行,馬步比幾近二比一,騎著戰馬的褐色衣甲士卒盡量壓著步伐與后方的步卒共同行進。
靜謐的原野上滿是腳步聲,李集騎在戰馬上,叫來軍中的斥候,一旁親兵點亮火把照著手中展開的堪輿圖,一番指指點點確認行進路線無誤后,方才讓親兵將火把熄滅。
摘除了鈴鐺的青鬃戰馬邁著蹄子走了過來,名為只兒拂郎的將領頭戴獅子盔,身披狻猊鎧,手中握著的長桿月斧上纏繞著金絲,在馬背上一抱拳:“大將軍,前方的斥候回來了。”
“讓他們過來。”李集抬起頭,軍中斥候眾多,并非是一次性全部派完,分批回來也是常有之事,往往晚回者會帶來一些新的情報。
幾道身影在招呼聲中快速上前,領頭的人施禮:“大將軍,齊軍軍營多已熄滅火光,當是已經安歇。”
李集抬頭看看月色,皺起眉頭:“這尚未到戌正之時……這般早?”
“許是他等準備早些時候安歇,明日趁著天還未亮前去偷襲我軍?”只兒拂郎在一旁說了一句,歪歪頭:“末將聽聞那呂布甚愛突襲,應是因為這原因。”
李集想了想,點點頭:“或許是,不過他也想不到今次我等會來夜襲他吧。”
“也就大將軍有這膽量,換任意一人,可能都會選擇在城內待守。”只兒拂郎抬手抱拳一下:“也還好今日白天耶律祥穩挫敗了齊軍的前鋒,不然今日指不定是個甚局面。”
“本將也是突發奇想試一試。”李集笑了笑,輕踢馬腹,讓坐騎往前走著:“齊軍若是輕車簡行,自然一個白日就能殺到徽州城下,然他等卻是打著攻州占城的主意必然走不快,此時停在半道并不希奇。”
“況且……”吸一口氣:“聽人說,那蕭海里落難后,從那呂布于微末,如今為寇將軍重傷,定然能夠讓呂賊暴怒而失理智。”,微微側過臉,面上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長:“人在憤怒之時,易沖動犯錯,此,就是我等的良機。”
“也就大將軍能說服大帥讓你前來一試。”只兒拂郎倒拎著月斧跟在后方,神色正經的開口:“末將聽聞大帥雖不喜與齊賊野戰,然而還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在這關頭讓大將軍領兵前來,當真是不易。”
“如何有你說的那般難。”
風吹了起來,清冷的月色顯露一瞬又歸于云后,李集笑瞇瞇的摸著胡須:“大帥也是真心想要擊敗那齊賊的,本將只是帶著軍隊來看看,若是沒有機會還是要撤回去的。”,轉過頭的右領衛大將軍淡淡的道:“本將又不是那等心思愚鈍之輩,自然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大將軍英明。”
后方的將領恭維一句,引來前方幾聲輕笑。
黑暗中,起伏的身影在遠去。
……
夜梟飛過黑漆漆的老林,夜晚的風有些大了起來,不時能看到月亮露出一角明亮,行了一天的軍隊在此安營扎寨,明日一早再拔營前去徽州,然后攻往上京。
臨時搭建的營地并未修筑的太過牢固,幾排鹿角在外堆放著,木柵前有著一道不深的壕溝,有士卒打著火把在軍營中巡視。
臨時搭建的中軍大營中,余呈拿起酒爵倒了一杯酒水遞給呂布,又倒了一杯遞給王政,方才轉身走去外面提著鳳頭斧站定。
“大王白日行軍突然減緩,是想著有人會來劫營是吧?”王政沒骨頭一般癱坐在原地,一手撐著腮幫靠在桌上:“政還以為大王會怒而興兵,正想勸誡來著。”
呂布飲了一口溫好的酒水,抬眼看了王政一眼:“某開始確實憤怒,不然也不會下令疾行,要在夜晚抵達徽州城池,只是后來冷靜下來,想著既然某這般憤怒……”,轉動著復古的酒器,面上的神情有些古怪:“那他人當也能猜到某這心思,何不利用一番。”
“大王能忍人所不能忍,已是明君之象。”王政似是突然長了骨頭,直起身體叉手一禮:“臣為大王賀,為大齊賀。”
呂布砸吧一下嘴,揮了揮手,做出一副少拍馬屁的表情,心中暗忖,某這是拿一條命換來的經驗,與性命相比……
又有什么看不開的?
王政見狀也是一笑,身上的骨頭好似突然又化了一般,整個人軟了下去:“大王說,遼狗何時會來偷襲?”
燭火炸出一個火花,明滅不定的照耀著人臉上的神情,呂布抬起頭看看帳外的天色,低頭將酒一口飲盡,抹一下唇邊的酒漬:“若某領兵偷襲,當在平旦之時,彼時天色最暗,又是睡的最深沉之時。”
火光下,抬起的眼眸閃著亮光。
……
遠處的山丘上。
“大將軍,齊賊就在前方。”
只兒拂郎蹲在地上,湊近了李集輕聲開口:“我等何時去將齊賊的營寨掀了。”
“不急,總要到寅時(即平旦)人馬睡的最深沉之時。”
李集輕輕撥開擋在身前的枝葉,盤坐在地上仔細打量著遠處軍營中的篝火:“齊賊營盤扎的松垮,呵呵,看來姓呂的果然是個草寇,不明安營扎寨的妙處,只會爭兇斗……嗯……不對!”
嘴里的話戛然而止一下,默不作聲的在那低著頭想些什么,后方的人沒有開口,他在右領衛時日甚長,知道他思考之時不喜他人打擾。
“這營寨左邊篝火甚是雜亂,你帶人摸上去看看,那邊的防御如何。”李集轉過頭,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說的神色:“小心一些。”
只兒拂郎點點頭,說了一句:“隨俺來。”
一隊斥候跟了上去,一眾人奔行在原野上,晃動一下不見人影,似是消失在這黑暗之中。
……
“那大王將右側的營寨布置的雜亂,是為了釣或許前來的遼軍?”王政喝光了酒,趴在桌子上歪著頭。
呂布笑了一下,站起身拿起酒勺給自己與王政加滿,站直身子走去營帳門口看著天上被烏云遮蓋的明月:“不是或許,是一定會來。”
端起酒爵送入口中:“某統兵多年,這點自信還是有的。”,轉過身的面上帶著笑容:“領兵之人肩上的擔子其實也重,然而也正是這些重擔會促使他們……”,點點太陽穴:“更加的堅信自己的判斷,兵法有虛而實之,實而虛之的說法,真真假假參雜在一起,會讓他更加來的。”
王政抓抓頭皮,沒去問為何,有些東西不是問了就有答案的,況且他自己其實也篤定會有人襲營,只是他想的與呂布不同,今日先鋒一戰,可以說遼軍小占上風,本著挫動敵方銳氣的打算,趁著夜晚立足不穩而襲之,乃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