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原野上吹來,戰事從北門蔓延至南城中。
大量的齊軍步兵奪了大順門,孫安騎著戰馬走上南橫街,左右觀望一下,黑色的身影在兩旁墻頭快速跑過,潘忠行進的方向是迎春門,打著“王”字大旗的軍隊快他一線,大旗遠去只能在昏黃的天光中隱約看著,大量身影順著石階而下,奪了金鳳門,本被守軍打開逃跑的通道再次關閉。
“令上官義繼續前行,去拿了順陽門。”孫安在馬背上向前一指:“告知馬鎮賊,我部清剿城西,城東的遼賊就請他辛勞一下。”
“傳令向前,有賊兵消息者,賞銅錢一百。”
有令騎連忙向后而走,隨即轟鳴的腳步聲跑入大街,高吼著“百姓不得出門!”“有亂兵消息者,賞文一百。”,屋內頓時有人意動,叫嚷指路的聲音在響。
做為守衛皇城的落兀,僥幸躲過了騎兵的沖擊,與幾個同袍跑入遷遼縣躲避追擊的遼兵,有人跑去城內百姓家中搶掠,這斡魯朵軍出身的將官罵了一聲,“此時行這等事情就是找死,莫要管他們!”拉著身旁的同袍快速的跑動著。
拐過墻角,看著一處一人多高的圍墻,三個人想也不想相互幫襯著翻了過去,躲在圍墻后面大口的喘著氣,旁邊有人靠著墻壁滑坐在地。
“入娘的,這都打的什么仗。”大口喘息著,坐著的士卒一把扯掉礙事的皮盔:“圣上也不在、將軍也不在,只咱們這些蝦兵蟹將的拼個甚。”
落兀也坐了下來,他見機的快,當時不少跟著他上前沖擊齊軍鋒線的同袍都被騎兵踏過,此時方才有心情為他們哀悼一下,打了打因為逃跑而顫抖的雙腿,沒有吭聲。
倒是另一邊的人附和著點頭:“咱們不姓蕭,打輸了也沒個好兄弟幫著脫罪,打贏了那是祥穩和將軍的功勞,到咱們手中也沒倆子兒。”
用胳膊碰一碰落兀:“哎,你沖那么快,是想著丟命不成?”
摘下鐵盔,一陣熱氣從頭頂蒸騰而起,落兀抹了下臉上汗水:“上邊要你上,你小子敢拒絕?兵兇戰危的,不用些真功夫豈不是討死?”
那人撓撓頭皮:“俺看你也差點被人砍了。”
“……確實兇險。”這悍勇的將官抹抹鼻子,吐出一口氣:“娘的,沖太快了,差點中招,不是俺反應快,現在也躺了。”
三人正說著話,聽到有動靜的主人家跑了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拿著哨棒、柴刀、小木劍,女人拉著孩子躲在男人身后,前方的漢子緊張的看著他們:“你等是誰,趕緊出去。”
三人相互看看,兩旁的士卒站起來,獰笑一聲,落兀猛的起身伸手拉住他倆:“等等,別節外生枝。”,伸手入懷摸摸,又找了下腰帶,翻出幾塊碎銀子在手中掂量一下,走過去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主人家,我等是皇城的兵,現今戰敗淪落至此,不求長期隱瞞,但求在此歇息個一夜。”
那男的看看他手中碎銀,遲疑一下,后方女人從他身后露出頭看一眼,又縮回去,拿手掐他一下,男人當即搖頭:“不行,你等在此會害了俺們。”
后面兩個士兵手指動了一下,還沒抽刀,外面陡然有齊軍“尋常百姓莫要出門!”、“有亂兵消息者,賞文一百。”叫喊聲傳來,兩人頓時將握改為拿,入懷掏出個錢袋,忍著肉疼過去:“還望行個方便。”
嘩啦――
銅錢和碎銀堆積在落兀的手掌上,這契丹漢子吸口氣:“看在俺們都是遼人子民的面子上,還望相幫則個。”
男人眼睛陡然瞪大,女人在后方也看的真切,連忙推了推前面。
“不行,你等快走,別害……”
“誰說不行!”女的連忙打斷自家男人的話,一步躥出將落兀手中的銅錢連著十幾塊碎銀奪過來:“先說好,留你們在此可以,可莫要亂來招惹禍端,到時害了你們,也害了俺們。”
“不會、不會,俺們定然老實。”三人大喜,忙不迭的保證著。
“那你們也要把名字告訴俺們,免得有人看著不好解釋。”
“丑漢。”
“樂哥。”
落兀看著前方的主人家想了想:“俺叫移剌成。”
兩個士卒驚訝看他一眼,隨后臉上一副沒想到的樣子。
那夫婦倆也不管他三人說的什么,男的開口:“那好,你等先把身上衣甲脫了,兵器也埋在俺院子里,俺家里還有幾身舊衣服,你們一會兒換上。”
看看三人:“記住了,你們是俺婆娘家表親,白日來此。”
移剌成三人怎會有意見,連忙脫了身上衣甲、戰靴,連著自己的兵刃一起埋入院子,這才隨著這戶人家走入房中。
……
天色逐漸暗下來,黑夜的手撫摸過鉛色的青空,染上一層濃墨。
點點篝火在皇城中點燃,從上方看下去,東一堆、西一簇,卻能將每個角落照射到,穿著黑色甲衣的齊軍士卒來回走動,刀槍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著光芒。
更后方的陰暗處似乎也有身影在走動,夜風拂過火光之時,有點點寒芒一閃而過,那是弓弩手持著兵械在走。
耶律答里孛站在墻頭,蹙起一雙柳葉眉,一雙秋水剪瞳掃視著往昔熟悉的建筑,縱使被夜色遮住了雙眼,卻也能精準的分辨出每一堆篝火所在的位置,然而如今下方被齊軍所據,這些腦海中的記憶反而加深了心中的憂慮。
“公主,夜深了,還請早些歇息。”
身后,女護衛粗糲的聲音傳來,耶律答里孛沒有作聲,用白凈的手理了下有些亂的發絲,方才輕聲開口:“你說,現在派人突圍去找父皇,可行?”
女護衛向外看了看,將每條街道照的纖毫畢現的火光讓她忍不住咽口唾沫:“公主若是需要俺們出戰,俺們愿以命相搏。”
墻頭上有巡夜士兵的腳步聲傳來,耶律答里孛放下手搭在劍柄上,也不回頭,口中說著:“罷了,我只是說說而已,觀齊軍篝火方位,遮莫剛開宮門就有危險。”
呼出一口氣:“雖不知為何這些賊子只是圍困不調兵來攻,然而這等情勢對我等有利,只盼望父皇能夠早些知道上京的情況,帶兵回援吧。”
身后的女侍衛沒有說話,在宮中日久,早已明白多說多錯的道理,此時最好的回應就是閉嘴。
前方,俏麗的身影又站了一陣方才轉身,身后的女衛連忙跟上,腳步漸遠,消失在下去城頭的階梯口處。
……
上京城外,南方三十里。
夜晚的風帶動著林中的枝葉沙沙作響,一堆堆篝火在夜風里向天空躥起數尺高的火苗,有人過來抽去一些木塊才讓火焰降低下來,錯落有致的帳篷隔出一條條通道,持著刀盾、長槍的步足巡視而過,火光將人影剪在潔白的帳面上。
戰馬系在不遠處,擠在一起垂首休息,營地延展去饒樂水河岸,流水聲中,兩道身影正沿著河岸走動,四周跟著侍衛在巡視著夜里的每一處響動,話語的聲音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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