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熱鬧的年關在所有人的繁忙中過去了,從豐州出發,二百人的隊伍也在接近臨潢府的途中,有軍中快馬先一步向北飛馳將消息傳遞過去。
皇宮的御書房,燈火搖晃照著龍案后方的人,將身影投在墻壁上,呂布揮動著毛筆批改了一些奏折,兩名年輕的太監一左一右站在龍案附近,見到批閱完,連忙上前將折子收起來放到另一邊堆疊好,晚些時候這些批閱完的都會一起拿走。
“冬天越來越冷了,陸續有地方出現雪災,多事之年啊。”
夜里溫度較之白日更冷,呂布緊了緊披著的貂皮大氅,揮手讓太監調整一下火盆,手中的筆不停,口中繼續說著:“……之前南京道來信,說是要搬家來此,朕等到進入新年也不見有人來,可別是出了茬子。”
呂家北上一事早就報過來,雖說呂布并不是很在意這具身體的親人,然而對方世代在遼朝為官,于漢官兒中甚有聲望,這對他拉攏其余諸道的官員有著助益,甚至有在下方想過如何借著對方對中京道進行滲透。
然而,這呂家竟是左等不至、右等不到,他自問又非呂家人,自然不會每時每刻去盯著,這就導致至今日為止,因大雪封路等諸多外界因由,竟是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縱然他全不在意,可是還是要稍微有些表示,這幾年從宋到遼,他已經發現對他人表示關心所能得到的好處,那是與之前對外人態度不在意所不能比擬的。
“陛下放心,君舅非是什么也不懂之人,定然是有所考慮,或許是因大雪耽擱了行程,只能停在半途,不會出什么事情。”
御書房里,身形挺拔的青年用左手拇指搓了下食指指節,神色上卻是一片從容,正是呂家在齊國的兩人中較小的呂觀,現任尚書左丞。
“中京道雖說漢人不如南京道多,然而在此任職的漢人卻是遠超南京道,咱們呂家雖不如安次韓氏、昌平劉氏、醫閭馬氏、盧龍趙氏四家,卻也非是籍籍無名之輩。
況且有陛下在,但凡正常人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對君舅他們動手,不然將來陛下問罪,誰能扛得起。”
話語傳入耳中,呂布先放下筆,吹了吹寫好的批閱,方才交給太監:“子景之有理,那就等雪化化再說,這些時間朕還等的起。”
站起來抻個懶腰,走出龍案,沉默片刻開口:“今歲這般大雪,希望來年有個好收成,另外也要加緊糧食的采購,待一切準備就緒,也好將幽燕之地奪回來。”
或許是批閱奏折時久,也或許是時辰較晚,呂布沒再坐回龍案后面,擺擺手示意宦官將桌子收拾一下,走過來拍拍呂觀:“各地的雪災要重視起來,朕不想將來聽到什么賑災不利的消息。”
呂觀低下頭,他是知道最近降雪過后有災情的人,朝廷撥款救濟也有他的一份建議在里面,只是賑災這等事情,歷來有不怕死的上下其手,他也不敢打包票如今的齊國沒有貪贓枉法之徒。
呂布看著年輕的族人若有所思:“不若……你去替朕走一遭吧。”
呂觀抬頭看過來,微微張口。
“你是左丞,佐尚書令總領綱紀。”呂布放下拍著他肩膀的手:“照說右丞佐仆射,掌錢谷等事方才是代朕而巡的人選,只是如今朝中人員不昌,你就肩挑兩擔吧。”
“是。”
應聲的年輕人輕輕低下頭。
呂布點點頭,對他的態度很是滿意:“好,朕再讓鄧飛與你一起,另派楊再興領兵五百護衛你等,如何行事你與鄧飛二人商議。”
“陛下放心,臣會與鄧御史一明一暗分兩路而進,定不會讓蠢蠹之人出現在朝野之中。”
“好!既然子景有此考慮,朕也就放心了。”
呂布目光中滿是贊賞,又勉勵他幾句,不久,外面天色更加深邃,方才讓他離去。
這位自覺勉強算是勤政的皇帝再次抻個懶腰,方才將大氅系好,一擺手:“回宮。”
邁步出了御書房,在武衛的簇擁下,走去后宮。
從門扇開啟處吹入的寒風猛烈搖晃一下燈火,兩名宦官的影子在房中、墻壁上搖曳,隨后兩人抱著批閱好的奏折而出,腳步匆匆而去。
新一年的孟春,依然沒有變暖的跡象,對于以商貿為生的商戶們來說,這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禍事,難行的路途增加了運輸的困難,逾期的費用無非就是幾個錢,然而失期的信譽才是他們擔心的事情,這都是需要花費時間精力去彌補的。
臨潢府南面的少數鐵騎已經在這上旬跑到,踩踏壓實的積雪凝成臟兮兮的冰層,馬蹄踏在其上,濺出幾許碎冰。
一路轟鳴跑至城池附近方才好受一些,這里有城中的徭役或是以工代賑之人負責清掃,地面的干凈整潔程度已經足夠讓騎兵放開了跑。
沒從南邊的漢城而入,一眾騎兵直接奔向北邊的拱辰門。
耶律余睹看著熟悉的城池,心中難說是個什么滋味兒,縱然如今成了要受庇護的一員,他還是有著一種恥辱之感。
或許當日戰死就沒這般多雜念了。
暗暗的嘆口氣,眼看著騎兵停在拱辰門外,領頭的校尉上前與城門官出示了什么,說了幾句,隨后向后一揮手,剛剛停下的戰馬再次調動身上肌肉奔跑入城。
風吹過頭頂,高懸的齊字大旗呼啦舒卷作響。
二百騎兵促馬朝前跑出一段距離,見著皇城的時候,人群中的契丹貴族吸入口氣,再次看著領軍的校尉上前與人說話,隨后層層通報而入。
噴出的白氣在眼中消散,不多時,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跑了出來。
“陛下口諭,傳耶律余睹御書房覲見。”
說完話就站在一旁。
王德麾下的騎兵聽著命令,齊齊轉頭看向被他們一路護送而來的契丹人。
“耶律余睹遵旨。”
在馬上拱拱手欠身,翻身下了戰馬,任守門的武衛上前搜過身,隨后跟著那太監身后進去。
“這位中官,咱們是不是在何處見過?”
腳步聲中,離著皇宮入口有段距離,行走的前遼都統忍不住開口。
“祥穩好記性。”前方的太監微微側首欠身:“小人曾在文妃舊殿伺候過一段時日,后來陛……遼帝游獵不回宮中,小人也就沒再見過祥穩。”
“……原來還是舊人。”耶律余睹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