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北邊,同樣有人被從牢中帶出。
“我以為你骨頭會硬一些,沒想到俺還沒出門就被叫回來了。”移刺成嘴角腫起,看著稍顯狼狽的蕭仲恭,對方身上沒有被嚴刑逼供的痕跡。
傻子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俺已經向圣上盡過忠了,現在起,這條命是俺自己的。”伸手理了下腦門兩側的孤零零的發辮,手腕間的鐵鏈嘩啦作響,蕭仲恭看向移刺成:“走吧,帶俺去見臨潢府府尹。”
“嘖……”移刺成神色頗為不爽,上下打量著他:“真想叫人把你吊起來抽一頓。”
轉身向外走著,蕭仲恭垂著雙手跟在他身后,后方幾個士卒舉著火把跟在身后,此時已是過了晚膳時間,不長的隊伍走出大牢房門,將他押上監車。
轱轆――
木輪碾過夯實的土地道路,蕭仲恭身體隨著車子晃動,看眼漆黑的夜空,這契丹貴族轉頭看著旁邊騎上戰馬的身影:“俺其實一直很疑惑,你們是怎么找到俺們的,來了這里近一個月都沒人尋來,你等找的如此精準,著實讓人想不通。”
戰馬徐徐而行,火把的光芒照在移刺成的臉上明暗不定,聞轉頭古怪的看下他:“這就要問你了。”
“俺?”蕭仲恭愣了愣,接著反應過來:“你是說臨潢府內有人認出俺了?!這不可能,俺就今日……”
“啊,對,就是今日。”馬上的契丹漢子笑的有些惡劣:“你這本班祥穩一直隨著圣駕,雖然露面不多,可是到底也被不少官員看見過。”
夜風拂過,火把呼啦出聲,火焰向著后方飄動,蕭仲恭的面色隱入黑暗,顯得陰沉:“俺是在上值之日出的門。”
“所以說你倒霉,今日有人剛剛入城就看著你了。”移刺成的聲音隱隱透著歡快:“你今日不出門八成啥事也沒有。”
監車中的身影張了張口,一個字未能說出,半晌重重嘆息一聲。
前方,臨潢府留守司的門匾已經在望。
……
臨潢府東側一處庭院。
陰云遮住天空的明月,有人在庭院中來回轉悠著,半晌聽著大門開啟的聲音,連忙抬頭看去,見著自家主人回來頓時大喜,連忙迎上前:“主人,你怎地才回來。”
“怎地了?”酒氣從耶律撻不野的口中散出,喝的五迷三道的身影走過來,抬手重重拍在這人肩膀上,前后搖晃一下:“俺去哪里……還用和你說?”
“小人不是這意思。”這人跺跺腳,一臉焦急,看眼好奇望著自己兩人的門房,連忙湊近一些低聲開口:“主人,有要事,還請恁進屋……”
“在這里……說。”耶律撻不野歪著腦袋看著他,收回手往地上重重一指,喝多的身子失了平衡,頓時不由自主后退兩步,又站住了:“嗯……說!”
“呃……”仆人的嗓子發出一聲絕望的聲音,先沖著其余靠近仆役揮手暴喝:“看什么看,做自己事去!”,又往前走了一步,聲音透著哀求:“主人莫要這般,是城西的事情。”
“城……北?那里,嗝……漢狗扎堆的地兒,有什么不能……”耶律撻不野先是揮了下手,話沒說完,陡然定在那里,醉眼慢慢睜大,一把將面前想哭的仆人揪過來,噴著酒氣的大嘴對著他的臉面開合:“你說甚?城北?是俺想的那個城北不是?”
酒氣、口臭、夾著唾沫噴在仆人臉上,那人連手都沒敢抬,只是一個勁兒的點著腦袋。
耶律撻不野臉色大變,只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一直躥到后腦勺,連著酒都醒了,一把抓著這仆人的胳膊“走,屋里說。”
急匆匆邁步跑去一旁書房,隨即一陣驚呼聲從剛剛亮起燭光的房中響起,讓外面的仆役使女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么。
不久,自家主人快速跑出,矯健的步伐一點不像喝醉一般。
……
篝火、燭光照亮了留守司的房間,忙碌的身影在進進出出,今日夜間這里的胥吏與官員怕是要很晚才能回去,只是這些人也沒甚怨,類似這種突發狀況的工作,在齊國是有一套獨特的軍功計算方式。
雖說不能跟戰場上斬首敵軍相提并論,然而他們本就不需上戰場,能默默積攢功勞換取軍功爵,何樂而不為?
持著兵器的留守司士兵偏過頭,大廳中傳來蕭仲恭獨特的嗓音:“……這邊聯絡的人大都是以前的契丹官員,給俺支筆,俺寫個名單給你們。”
燃燒的燈芯爆出一聲輕響,盧彥倫靜靜看著帶著鐵鐐書寫的契丹貴族,待他開始吹干墨跡,方才笑了起來:“蕭祥穩如此識時務,可有來我大齊共事的想法?”
“自然有。”看了看筆墨不會再流淌,伸手將名單交給一旁的胥吏,蕭仲恭看看盧彥倫:“未想盧殿直也在此處,還升了留守一職。”
“良禽擇木而棲,遼國君臣堵耳不聽我、閉目視我無物,我為何還要繼續為其效忠下去。”盧彥倫口中說著接過那名單,低下頭掃了一眼,雙眼頓時亮起:“撻不野……,呵呵,藏的還真好。”
隨即將名單遞還胥吏:“速抄送去喬尚書那里一份,來人,按名單――”
提高音量的聲音帶著一絲威嚴:“拿人!”
……
咕嚕嚕――
“駕――駕――”
馬車在車夫抖動韁繩的手中快速前行,有些坑洼的地面時不時顛簸一下車輛,坐的不穩的身影磕在車廂上,發出一聲痛呼:“夫君,為何這般晚了還要出城?可是有事發生?家中還有很多值錢……”
“命都要沒了,要那些死物有何用!”耶律撻不野呵斥一聲,朝著外面車夫吼著:“快些,再快些!”
車輪碾過一顆石子兒,顛了一下,讓這契丹漢子晃動一下,連忙穩住身子,旁邊婦人卻是面色變了,一把抓著他胳膊使勁兒搖晃:“究竟發生何事?夫君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說話啊?”
耶律撻不野正自心煩意亂,猛的伸手使勁兒一把將抓著胳膊的手拿開:“問問問,這等時節問個屁,等有命活著俺再與你細說。”
那婦人頓時苦著一張臉,不敢吭聲,只是隨后外面車夫的聲音響起:“主人,城門快到了,如何出去?”
“去城門那里再說!”回應一聲,耶律撻不野咬咬牙:“老子還有一從留守司盜來的手書,遮莫能混過去。”
車輛行進速度很快,不過片刻就停了下來,隨即有腳步聲傳入車廂,一把低沉的聲音傳來:“夜晚宵禁,若是未有出城之令,還請回轉。”
“公文在俺這里。”耶律撻不野強壓不安開口,也不敢大開車窗,只是開個縫,將寫滿文字帶有公章的紙張遞出去。
火光從車窗窗欞處照射進來,橫豎斜切的陰影印在耶律撻不野夫婦臉上,女人忍不住一把攥住身旁男人的手,濕漉漉的感覺立馬順著皮膚傳入,只是透過孔隙看著外面的男人沒有半絲反應,全神貫注的盯著那邊翻看紙張的城門校尉。
今晚能不能出去,都是這人說的算。
那城門校尉目光盯著看了一會兒,又打量下馬車,趕車的仆人舔著臉諂笑,火把下,一揮手:“開門,放行――”
車上公母倆頓時舒一口氣,隨后又齊齊捂住嘴巴,不到一息時間,耶律撻不野反應過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