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元年金秋之時,北方的空氣已經冷了下來。
山野、天地間滿是勞作的身影,收割下來的果實與谷糧菜蔬一車車的拉去儲存之所,趕著車,走在道路上的農人大都三、四十的年紀,拖家帶口的從田地里出來,不時同附近相熟的人大聲打著招呼,呼朋引伴的相約晚上喝酒。
健馬拉著車輛從遠處行駛過來,在稍遠的路邊停下,道路兩旁有持著刀兵身形臃腫的漢子散開警戒著。
手指修長的手撩開遮著窗棱的簾子,捻著胡須向外看了看,眼睛微微瞇起,笑著點頭。
“陛……哥哥你看,上京的百姓也都接受了府兵制,士卒有了田地,不光對自家之事上心,也沒了后顧之憂,等今年一過,定然更加認同我大齊。”
“此法確實好。”車中雄壯的身影順著撩開的簾子向外瞧看:“往日看書就在思索何等制度較好,只是當年在山上沒有足夠的百姓給某探究,只能用當年曹操的屯田之法,也是后來想的時間久了、透徹了,才最終將這府兵制推了下去,現今看來,某終究不是那種對政事敏銳的人啊,不然早就明白這府兵的優劣之處。”
車簾放下來,李助伸手拿起一野果,在衣袖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吃著,嘴上自嘲:“莫說哥哥,當時也就楊邦v等寥寥幾人有足夠的學識,只是當時又不敢盡信他們,有了遼東的根基,他們這些聰明人才與咱們算是一條心。”
“也算不錯,總比一個能用的都沒有來的強。”呂布笑了起來,也拿起野果啃一口,咬的汁水橫流,酸酸的味道讓他眼睛瞇起:“現下看,再南下時,軍中敢戰之士只會更多,且獲取功名之心更甚。”
“不敢想象當年唐時人作戰是何等模樣。”李助捏著胡須以今想古,不由嘆息一聲:“可惜沒親眼看著那等萬國來朝的盛世。”
呂布瞥了他一眼,將口中的胡吐出,扔出車外,取白巾擦擦手:“沒見過,就打出一個來。”
李助愣了愣,輕笑起來,拱拱手:“哥哥豪氣。”
“看夠了,回去!”呂布拍了下大腿,抬頭四下打量一下車廂,兩只臂膀向外延展一下:“下次再不坐馬車出來,逼仄的很。”
“陛下雄武,世間罕見。”
“少拍馬屁。”
笑罵的聲音從車里傳出,拉車的戰馬又掉頭向回而去,兩人又在車中談了一陣右武衛的組建與調令,南邊交易來的糧草與后續對宋地東南的支援力度,還有北邊草原的蟲災準備與己方的預防。
自這日開始,陸續有收稅的官員下去各地,繳納、收購的糧食開始運往府庫,一車車嶄新的糧草讓見著的人眉開眼笑,不多久,帶著調令而來的官員開始檢視庫存的多少。
賣出糧食的農戶也是喜笑顏開,今年收成好,多賣了不少錢,看著堆積如山的銅錢與家中之人商議著添置東西的主意。
有打著“徐”、“宿”旗幟的隊伍出現在上京郊外,名為右武衛的軍隊在此集合整訓。
……
保大元年,季秋末。
南京道,廢棄的宅院中。
五更天,凌晨的冷風中滿是寒意,呼嘯著吹過庭園,擠進門縫,鉆入窗欞,點燃的燭火搖晃著,偏斜開的火苗總讓人以為要熄滅,隨后在下一刻又直立起來,墻壁上的人影隨之明滅不定,扭曲的厲害。
房間里,火盆雖是努力散發著熱量,依然有人不時跺著腳,發出咚咚的聲響,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程古努,一定要在這等地方商議事情嗎?找個暖和些的地方不行?”
“就是,腳都特娘的要凍僵了,還是這般早,俺領兵打仗都沒起過這么早。”
“什么時候對昏君動手,說吧,俺都等不急了。”
“這兩日昏君同那些漢人走的近,怕是要違背祖訓了。”
“俺看也是,昏君做事越來越不得人心,還是早些……”
二十多道身影聚在一起,每個人說上一兩句,頓時聲音開始嘈雜,有人站起身,環顧四周:“別吵吵,你們冷,俺也冷。”
戴著貂帽的漢子看著眾人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等稍微安靜了些,這名為耶律程古努的契丹貴族冷哼一聲:“昏君今歲會在南京道過冬,年關之時,各自準備好兵刃、家奴,俺能從軍中搞來甲胄與弩矢,到時……”
伸出手往下一切:“大遼的中興會從你我開始。”
“說的甚是。”
有人激動站起,用力揮拳,身旁有人亦是面色通紅,握拳起身:“中興大遼!”
“中興大遼――”
更多的身影站起。
“中興大遼――”
二十余道人影聚在一起,齊齊呼喊出聲,伸出的拳頭在人群中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形。
嘭――
房門猛的被人踹開,門分兩邊撞在墻壁上,手持弓弩的士卒咚咚咚的跑入進來,平端著弩機對向那邊大驚轉頭的人。
舉著火把的士卒隨即跟入,一手持刀,刀刃向外對著人群。
“大遼很好,何需中興。”
隱隱帶著怒意的話語傳來,穿著戰靴的腳先從門外側旁映入房內眾人的眼中,隨后一身鐵甲的身影進入瞳孔。
“……耶律得重。”耶律程古努一字一頓的說著身影的名字。
“俺也在,為……”
身后穿著鐵甲的耶律宗霖往前邁了一步,半句話剛出口,隨即后面伸出一只手,“啪”捂住他的嘴。
耶律宗雷貼著兄弟耳朵說了一聲:“少說話。”
“嗚嗚……嗚……”兩條手臂在旁不斷揮舞,這憨子掙扎中被自家三哥拉的后退一步。
火把照著屋中眾人,明滅不定的火光讓耶律得重的臉看起來黑了不少,眼角微微抽搐一下,沉默了幾息的王爺“哼――”一聲:“你們倒是選的好地方,這里廢棄已有年頭了,若不是你們露了行藏,倒也沒人想到你們在此。”
那邊聚在一起的身影又驚又怒的相互打量著,耶律程古努吸一口氣:“俺們只不過是聚在一起商議如何中興大遼,甚至因此而沖動呼喊,怎地?這有甚錯?”
“恁地多借口!”耶律得重呼出一口氣:“若不是俺來的早,只聽你這一面之詞還真會信了你等。”
垂在身側的左手舉了起來。
嘩――
士卒的眼睛湊近了弓弩上的望山。
那邊被圍著的人一陣騷動,耶律程古努咽下唾沫:“你……什么時候來的?”
耶律得重意味深長的看著對面,笑了一下:“你們罵的正開心的時候。”
耶律程古努惡狠狠的瞪了身旁眾人一眼,若不是那時場面混亂難以控制,說不得這些人來的時候還能聽個響動。
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位召集眾人的貴族上前一步:“俺要見陛下。”
“陛下日理萬機,如何會有時間見你們這些意圖反叛之人。”
手臂揮了下去。
嘣――
弩矢從箭道中射出,一息不到就在人群中濺起鮮血。
“啊――啊――”
“救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