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河岸的土壤有些干燥,細小的石子安靜的待在草根旁。
沉悶的轟鳴聲朝這邊震動而來,石子輕微晃動一下,繼而抖動起來,越來越頻繁,在無數腳步的踩踏下,于地面微微跳起來,然后是轟轟轟的大腳將它連同草葉的汁水踏入地面。
成千上萬的身影從這里奔跑前行,隨后有車輛木輪將那石子壓的更下沉兩分,車轍帶著青草的腥氣而過,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跡。
空中飄蕩著揚起的灰土,一同的還有呻吟、抱怨的聲音。
“快點,加速!你們這幫懶貨,一天行個數里還在抱怨,入恁娘的,天生懶骨頭!”
“跑起來,再快些――”
側方,奔行的契丹、奚人騎士不時朝著徒步行進的步兵隊伍發出吼叫,騎兵前,為首將領攬著韁繩,都偶然舉起手讓后方的兵馬停下,帶著狼毛的鐵盔下,帶有土色的面龐皺起眉頭,霍然回頭:“斥候回來多少了?”
“回來一部分……”
“來人,通知中軍,就說前方可能有變。”
……
前進的方向有著不同的地貌,右側是寬大的河道,左側是幾座丘陵組成,高低不平的山丘,遼軍行進的是廣闊的原野,偶爾路過幾處稀疏的樹林,看過去好似是能看到另一面的光亮,半人多高的矮木叢遮擋了不少向內的視線,并不明亮的空間里,有人發出慘叫。
嗡――
一支箭矢從林中飛出,一匹戰馬從稀疏的樹林間沖出,人的后背、馬的臀部分別插著箭矢,馬蹄落地的瞬間,又是一箭飛了過來,腿彎中箭的馬匹陡然跪倒,上方身穿土黃色皮甲的斥候在地上翻滾幾圈。
咔嚓――
帶著鮮血的半截箭桿留在地上,顧不上擦傷的手臉,拔出腰間的戰刀站起的瞬間。
后方,一名身穿黑色皮甲的齊軍騎兵沖出矮木叢,帶著弧度的戰刀揮斬劈下。
嘭――
金屬鋒刃相撞,火花在曠野上爆發,地上那遼軍的斥候整個人向后倒飛而出,在地上翻滾翻滾一下,滑出三尺遠,然后踉爬起來,轉身本能的朝著遠離齊軍斥候的方向跑。
后方斥候也不停馬,一扯韁繩,從另一側拐出弧度,從側面再度揮砍,遼軍斥候雙腳用力向前一躍,身子撲入林中,砍空的騎士冷冷看著逃跑的人,收刀拿弓。
林中有馬蹄聲響起,兩匹戰馬沖出,完顏活女一勒韁繩,抬手做阻止狀:“不用殺了,讓他走。”
戰馬不安分的在地上轉一圈:“通知其他人,沒殺的就算了,收兵回去。”
“喏!”
集合的哨音從一旁從騎的手中發出,陸續有十余隊斥候過來匯合。
過來的都是北軍中的女真騎兵,北軍五校重立,完顏活女被選為長水校尉,完顏婁室怕他被人看輕,干脆從他掌控的軍中撥出那些常年隨自己兒子一起的士卒過去,這些人以前就是軍中斥候,慣于廝殺獵取,如今完顏活女跟著父親再次一起南下,自然是又回了這熟悉的位置。
“走,再去西邊高處看看。”年輕的長水校尉一勒韁繩:“若遼狗只是跑的慢,呵呵……”
馬蹄聲掩蓋了他的聲音,數十名騎兵在原野上帶起煙塵,一路遠去。
遠方,來自中京道的大軍還在行軍,前軍的將領接到逃回來的斥候匯報,連忙讓人將軍情傳遞去中軍霞末處。
此時,這位大軍的統帥正從軍醫那里接過草藥塞入口中,嚼的滿嘴草汁橫流,一張臉苦的皺成一團。
“吃了這些就能消腫?”
略微含糊的話從霞末的口中發出,一旁軍醫遲疑一下:“大王,小的精通的是金創之傷,這口腔牙科雖有涉獵……”
尷尬的笑了一下:“還是有些不足。”
“啊,行了行了,你退下吧。”
霞末有些嫌棄的揮揮手,有心將口中苦澀的草藥汁水吐出來,又期望其確有成效,眼見前方有令騎跑過來,頓知有事,眉頭不由皺的更緊,那軍醫見狀連忙快速退下。
霞末揮手讓人將那斥候放過來:“何事?”
令騎勒馬停下,跳下馬走上前:“我軍斥候遭襲,返回人數不過半。”
“恁地快?!”霞末大驚,在馬上挺直身子,顧不上自己臉頰腫大,開口詢問:“哪里遇襲?對面大概多少人?可有偵知到對方軍隊所在?”
“前方三五里遇襲,多少人并不知曉,有斥候是女真人手段,對方大軍在何處并不知曉。”
“傳令前軍放慢速度,后軍快些向中軍靠攏,左右兩翼提防有人偷襲。”霞末轉頭看著從騎,口中綠色的汁水混著唾液在空中噴著:“去請幾位將軍、祥穩過來。”
抹了一把嘴:“入娘的什么藥草這般麻,吐吐吐,呵忒――”
一團綠水和著爛草葉吐出,這奚王用水漱漱口,等待的時候只覺得口水不斷積蓄,連啐了好幾口才有所緩解。
片刻,洞仙文榮為首的幾個將領過來,看著霞末腫大的左臉有些吃驚,這大軍的統帥顧不上解釋自己的異樣:“剛剛有情報傳來,俺們的斥候在三五里外死了不少。”
“死人了,說明前方有齊軍。”
“沒錯,只是沒找到對方的軍馬,俺懷疑對面只是齊軍先鋒。”
霞末騎馬走去大軍外側下馬,其余幾個將領跟上一起湊過來,望著無邊無沿的大軍,他開口:“那呂布聽聞擅長騎兵,俺們要提防他率軍前來偷襲。”
“那不若就以這里為戰場。”洞仙文榮皺起眉頭,渾身上下一片紅,看的幾個將領眼暈,紛紛低頭聽著他聲音入耳:“我等大軍本來行進就不快,與其往前行走繼續拖沓,不若就在此地安營扎寨,靠著軍營防護,那些該死的新卒也能射射箭,助助威。”
看霞末與其余將領聽的認真,他又抬手劃了個圓圈:“況且此處地勢開闊,又臨近大定府,齊國想偷襲咱們不易,而我等也可隨時回轉城池,何樂而不為?”
霞末一時間似乎是忘了牙疼,用力點頭:“善,就依祥穩所。”
號令隨即在他口中傳出,前行的隊伍在收到命令后紛紛停下,穿著土黃色衣服的軍卒開始卸車、伐木建造營盤,軍營的輪廓不久初見成型。
……
山丘上,風吹的草葉不住搖晃,不知名的鳥在天空中飛過,發出啼鳴,偶爾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響,有人伏在草地上挪動身體,隨后又安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