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呼――”
稍微顯燙的水沒過腳背,宿元景舒服的閉起眼睛,身子向后靠在座椅上。
咚咚――
房門被人敲響,宿元景眼也不睜,只是淡淡說了句:“進來。”
吱嘎――
稍顯老舊的房屋開啟,黨世英、黨世雄兩兄弟端著酒菜走了進來,聞著飯香味兒的宿元景睜開眼睛,一只炙雞,兩盤掛著面糊蒸得的野菜,還有兩個冒著熱氣得蒸餅,另一人手里拿著酒壇與酒碗。
“太尉,這里的村子只有這些東西,您將就著吃些。”
宿元景臉上頓時露出笑容,這段時日,也就是從東京去潁昌府的時候在船上吃的不錯,其余時候有口熱湯喝都是這些粗糙軍漢對自己的照顧,至于吃的……
他不是很想回味軍糧與肉干的味道。
早知道當時不應拒絕地方上那些人的好意。宿元景心中動著念頭,看看冒著熱氣的菜不由食指大動,伸手朝著桌邊一比畫:“來來來,一起吃些。”
黨家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末將恭敬不如從命。”,一起將東西放下坐了下來。
宿元景伸出手抓向雞腿,猛地一停,看著二人:“可有付錢給這里的村民?”
黨世英一愣,旁邊的兄弟已經為對面的太尉斟上酒,口中說著:“還未曾給,稍后末將出去結賬就是。”,微微抬眼看下皺眉的宿元景:“末將準備連著麾下兒郎的住宿錢一起結了,是以就沒單獨給錢。”
“理應如此。”宿元景這才動手扯下雞腿:“這村子看著也不富裕,咱們這般多人夜晚過來打擾,說不得影響他們明日田間勞作。”
說話的時間,黨世雄已經將酒水倒好遞了過來,兩兄弟用聆聽圣人的態度誠摯的看著宿元景,還未說話,外面傳來一陣犬吠之聲,夾雜著一陣呼喊。
“發生什么了?”
宿元景手中拿著雞腿,下面泡著腳,神色間有些疑惑。
黨家哥倆也收了面上神情,齊齊站了起來:“末將去看一下。”
按著腰間的劍柄走了出去。
漆黑的夜色下,狗吠雞鳴聲音越發清晰,有著人聲隱約傳過來聽不清說的什么。
村莊中有零星的光亮,不足以照出村子的全貌,黨氏雙雄出來屋子只看著院落中站著兩個穿著尚算干凈的漢子。
是這個村子的村長,也是他們借住的人家。
黨世雄上前一步:“發生甚事了?緣何這般吵鬧?”
兩個村民一驚,回首看他兩人過來,搖搖頭:“這……將軍,小老兒不知啊。”
“沒用的東西。”黨世雄狠狠瞪了他一眼,和自己兄長走上前一把拉開院落籬笆處的門,大吼:“來幾個人,和我去看看怎生回……”
嗖――
嘭――
“事!”羽箭釘在頭旁的木樁上,白色的箭羽尚在微微顫動,發出一陣輕響。
“……”黨世英站在原地,頭顱微轉,眼珠死死盯著差點兒將他腦袋開個洞的箭矢,驀地大吼:“賊寇!禁軍所屬出來迎敵!”
聲音在夜色中高亢,好似在附和他一般,遠處狗叫最兇的方向陡然傳來“啊――”一聲凄厲慘叫。
家家戶戶開始有人影晃動,有人踉踉蹌蹌拿著武器跑出來,也有房屋將門一關,半點兒聲音也欠奉。
“有官軍?”
“是埋伏!”
遠處有身影在晃動,同樣嘈雜的響聲傳了過來,黨家兩人額頭上汗水都冒了出來。
若只他倆帶兵在此,他倆自問憑借武藝馬匹并不懼怕有賊寇,然而現在多了一個殿前太尉宿元景,這位爺要是出了事兒,他倆這官就算是做到頭了。
別說什么黨派之爭,大宋朝那些亡八……不是,大頭巾們在這個時候可不會管什么派系之爭,只知道是有人死在他倆護送之下,自家上官高殿帥怕是不會為他們哥倆擋著那些攻訐,接下來的下場要不是配送沙門島,就是遠去瓊州做猴子,這讓他倆如何心中不焦急?
“去拿馬!”
黨世英喊了一聲,連忙抽出腰間長劍貓下腰,后方自家兄弟連忙回走,遠處沸騰的喊聲在逐漸的靠近過來,三三兩兩的禁軍士卒跑了過來,一個個衣衫不整的拎著刀槍。
黨世英來不及發怒,遠處的身影已經能在黑夜中看出輪廓,人頭涌動之中,后方有人點起火把走動過來,跳躍的火焰驅散了方寸間的黑暗。
錢儐、錢儀兩兄弟在火光中持著弓箭走上前,看著對面的官軍先是一驚,等打量一番都是卻是發現,這些人與翟進手下士卒不同,閃爍的眼神、不整的衣甲、松垮的陣型還有握著刀槍的姿勢,樣樣述說著這些人并不是慣于征戰沙場的廝殺漢。
哪里來的肥羊……
兄弟兩個對視一眼,都是雙眼放光,相互明白了兄弟的意思。
黨世英臉色一霎時變了,轉眼看看插在籬笆間門柱上的箭矢,又看看對面人手中的弓箭,不由有些后悔沒戴著自己那鐵盔過來。
對于宋江流竄入汝州的消息,他們還并未知曉,只是這地界被括田所禍害的不成樣子一事在京中并不是秘密,此刻看對方不少人身上有皮甲,手中刀槍也多是制式裝備,心里打個突,憑借手下這些樣子貨能不能與對面廝殺,心中實在是沒有譜。
“你們是何人?”盯著對方,黨世英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手中長劍一指:“知不知道殿前太尉宿元景在此歇腳,沖撞了他老人家,朝廷定然要將你等賊子碎尸萬段!”
“喲,朝廷大官兒。”錢儐哈哈一笑:“死在老子手上的官吏,沒有十個也有七八人,就是還沒殺過朝廷里面排得上號的。”
說話間,越來越多的賊人手持刀槍、點著火把洶涌過來,只是不少人手中拿著冷硬的雜糧蒸餅用力咬著,看起來是餓的不輕。
“殿前太尉?”
帶著欣喜的聲音從后面傳過來,前面的賊人連忙讓開一條路,露出雷橫與賀吉兩人的身形。
“那敢情好。”雷橫面上盡是笑容,目光掃過前面的士卒,心中大抵是明白這是對方的護衛,撇撇嘴,抬下手掌。
身旁,三百余聚集過來的賊兵轟的一聲挺起刀槍。
黨世英的神情怔了怔,隨即有些后悔,自己這是將宿太尉架到火上了,深吸一口氣:“你等莫要亂來,此時放下刀兵,本將向人求情,你等不過是個流千里的罪責,若是冥頑不靈,可是菜市口吃上一刀的下場。”
“啐――”
賀吉吊著一只手,哈哈一笑,另一手一指說話的軍官:“他是不是當咱們爺們兒都是初出江湖的雛兒。”
轉過頭來緩緩收起笑容,神色有些猙獰:“老子們走南躥北,背下的人命早就夠菜市口走一遭了,你在這里扯什么犢子。”
糟……
黨世英覺得不太對味兒,還沒開口,后面傳來馬蹄聲響。
雷橫眼睛一瞇:“上,宰了他們,那個什么太尉留著。”
錢家兄弟退后半步,身邊還有弓箭的十來個匪人一起將弓弦吱吱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