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開始某沒想著留他的,不是我漢家兒郎,手下又有幾個能打的契丹人,這等人若是陽奉陰違,最是麻煩。”
夏日蟬鳴在耳邊時不時響起,偶爾吹來的風透過薄紗稍解悶熱的感覺,呂布緩緩拎起酒壇飲下一口,講著以前未曾宣之于口的心思:“只不過彼時人少的可憐,遼軍當是追的又急,某想著利用一下就是,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
緩緩將酒壇推給鄔箐,女人接過來,象征的舉起酒壇,以酒沾唇。
“他活下來了,帶著人隨某一路向南突圍,某還以為他會半路逃跑,或是起殺心半路反水,一直防著他……”
呂布沒在意她喝了多少,說著話間伸手拿過酒壇,又是一大口酒下肚,用手背一抹唇:“說實話,當時做好了殺他的準備,只是一來當時人心不穩,二來某在人前一直保持著正面的形象,總不好沒有原由就先動手吧。
那手下那點兒兵馬還不全都散了,之前的形象也全都毀了,要知……好名聲難維持啊!”
隨后站起身,肩膀活動一下,發出一陣骨骼聲響,面上帶著笑意:“后來那老貨什么動作也沒有,某晚上卻睡的不踏實,還好某在馬背上也能打瞌睡,這才不至于睡眠較少出丑。”
鄔箐想想呂布晚上警惕的樣子,不由輕笑出聲,隨后替蕭海里說話:“想來那時候蕭將軍也是迷惘的。”
“是啊。”呂布臉上帶著笑容:“現在是知曉了,當時不曉得,不過后來他隨著某去了宋地,某也算是松一口氣,畢竟千里相隨,算是熟知了起來。”
抬起頭看著天空:“后來這老貨給山寨練了騎兵,那時候某再次對他起了疑心,畢竟他那法子一看就是出自軍中,只是想想人都處在宋地了,這才沒管。
后來征戰之時,他做的很好,有時候甚至比朕想的都要好,也就漸漸放下了心防,當他是自己人。”
鄔箐靜靜的看著他沒有出口插,她清楚,有時候自己的男人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
身前,呂布怔怔抬頭看著天,沒有繼續說話。
蟬鳴在旁響著,遠處的太監、宮娥早已退去遠處站著。
“宮中數名御醫都給他看過那病,開始時就說此病難治,調養至今怕是……”
不知過了多久,呂布低下頭,看著鄔箐:“這老貨或是今秋,或是今冬就要走了。”
仰頭灌下酒壇中的酒水,手一扔,不大的酒壇子在桌上“咣咣咣”旋轉著:“人難勝天啊!”
鄔箐看著酒壇停止旋轉,沉默一下起身:“那,奴是否要去多找些調養身子的藥材送過去?”
“……某已經吩咐過了。”呂布擺擺手,轉過身坐下去:“御醫都這一陣兒讓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要讓他情緒有過大的波動,先聽醫囑吧。”
鄔箐看著他有些傷感的點點頭,隨后想了想:“不若找個機會,陛下與鄧飛他們一起去他那里走走?”
呂布怔愣一會兒,嘆息一聲:“那豈不是上趕著告訴他有問題,再說吧……”
鄔箐也有些為難的嘆一口氣。
蟬聲漸漸的寂了,嫩綠的樹葉慢慢變黃,原野吹過來的風有著一絲秋意的涼爽。
藥味兒在征西將軍府彌漫、擴散,來往的仆役臉上都帶著幾分迷惘,整個府邸的氣氛有些壓抑,十幾個身材雄壯的漢子站在一處房屋前,半數人臉上帶著獨屬于江湖人的風霜,另一半看身姿都是軍中的好手。
“你這跟班都有江湖人了。”虛弱的聲音從病榻上傳來,面色蒼白的蕭海里帶著笑意目光轉向一旁木輪車上的火眼狻猊:“記得以前都是軍中精銳來著。”
“你也知道俺閑不住,走南跑北的難免碰上些膽大包天的江湖漢,有幾個精通江湖手段的跟班也不用俺自己盯著了。”
鄧飛笑吟吟的將削去皮的果子塞到口中咬了一口,“咔嚓――”,口中含糊著開口:“全是軍中精銳,一個個只知道喊打喊殺的,有些偷雞摸狗的手段就用不出了。”
“入娘的,那是老子的果子,你這廝想吃不能自己去買?”蕭海里有氣無力的罵了一句,看鄧飛吃的汁水橫流翻個白眼:“小心江湖手段使多了被人盯上。”
“盯著俺的還少了?”鄧飛挑挑眉,一撇嘴:“現在還不是好好坐在這。”
“呵……你個混不吝,咳咳……”蕭海里有些喘的看著屋頂半晌,開口說了一句:“老子大約是快死了。”
咯――
啃咬的動作停了一下,鄧飛還是咬了下來:“放什么屁!你個禍害哪那么容易死,八成老子死了你還活著。”
“不用安慰俺,老子也不怕死,二十多年前早在反叛之時,俺就當自己死了。”蕭海里消瘦的臉上帶著笑,看著鄧飛:“斷腿的,給俺也弄輛木輪車吧,咱們去以前那山谷看看。”
鄧飛沒吭聲,手轉的飛快,嘴中不停將那果子啃的只剩個核,嘴中嚼著,火紅的眼睛盯著蕭海里:“……好,俺回去給你弄輛車,到時候叫上陛下,咱們一塊兒去。”
蕭海里皺眉:“朝中政事繁忙……”
“別多嘴!”鄧飛有些戾氣的打斷他:“在家等著,俺去找個備用的。”
雙手一拉車輪,將方向調轉一下。
“……謝了。”
后方傳來的聲音讓他手中動作一停,“死瞎子,你娘的就不適合多禮。”罵一句,“哈哈哈哈……”聽著后方中氣不足的笑聲,鄧飛自己將車搖去門口,將門一開:“抬俺出去。”
外面等著的侍衛連忙上前,七手八腳的將木輪車抬出門,又將房門關上。
車子晃動,鄧飛視線落在遠處蕭高氏的身上,看那邊行了個萬福,微微欠身回了一禮,方才木著臉開口:“去皇宮。”
有人推著車子,身子微晃之間,一行人漸漸遠去。
……
天光懸在空中。
呂布輕推開門扉,看著里面等候的鄧飛,站在那邊停了一下,木輪車上的目光看過來,鄧飛嘴上扯個苦笑:“死瞎子要去山谷看看,怕是真的……”,放在腿上的手捏緊一瞬。
“你們一個兩個的,還都懷念那地方啊……”
光從呂布背后照進來,鄧飛下意識瞇了下眼,逆著光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朕讓武衛準備一下,準備下馬車,咱們一起去那邊看看。”呂布的轉過身子,沒有進門,遠遠扔下一句:“可惜喬冽前幾天因事去了遼東,馬靈那小子在邊境回不來。不然也能一起。”
鄧飛沉默一下,嘆口氣。
當日晚間,一輛八匹駿馬拉著的車子停在征西將軍府門外,下人、仆役將蕭海里用衣被裹好,七手八腳的將人抬上馬車,于武衛的幫襯下放在榻上躺好。
蕭高氏牽著蕭景山站在門口,看著自己仆役與武衛在那里忙碌,帶著兒子走去前方,對著呂布深深做個萬福:“因外子之事勞陛下奔走一趟,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