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裂開數道縫隙,天光透過云隙傾瀉下來。
空氣中是焦躁的氣息,腳步聲、車輪聲、兵器偶爾戳在地面的聲響有節奏的向前方推進,隨著遠方傳來幾聲“快些!”“跟上!”催促聲,踏過地面的節奏加快了幾分。
冷硬的土地沒有多少煙塵升起,人的視野仍是遠眺無礙,令騎帶著后方主將的命令來回飛奔在各隊列中嘶聲吶喊,催促著隊伍走在正確的路途上。
旌旗林立,有著“趙”字的旗幟在風中拉開獵獵作響,急速向前推移的中軍中,面色白皙,頷下短須的趙構穿著冬衣、大氅坐在一匹黑馬上,兩旁護衛的將領全副披掛拎著長槍大刀護衛在兩旁。
他時不時四處張望一番,握著韁繩的手不易察覺地輕微顫抖,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這是他第一次離著戰爭如此接近,就是之前在汴梁,他在皇城中也沒現在感受強烈。
歸根結柢,是沒有城墻在四周防護著吧。
趙構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又四下顧看周圍的兵馬將領,越發確定自己適合待在石頭壘砌的城墻內。
“王爺可是有何發現?”
岳飛騎在戰馬上,有些奇怪的看一眼趙構,對于撤退的命令他與湯懷、王貴、張顯等人并沒有什么不滿,也沒什么定要在相州與齊軍拼死的想法。
軍心士氣不振,士卒又是沒經歷過訓練血戰的義軍,此時逞強以對,怕是對面一個沖鋒下來就要將命都扔在這里。
對于趙構能夠下決心避開鋒芒,他心中還是有幾分贊賞的,畢竟看他面相很是年輕,年輕人熱血一上頭就會壞事,如今這般正好,或能集結更多的有生力量,到時抗齊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齊軍不會追上來吧?他們兩面夾擊,萬一安利軍的騎兵跑到咱們前面,豈不是自投羅網?”趙構見他尋問,有些擔憂的將心中害怕問出。
“王爺多慮了。”岳飛笑了一下:“雖然飛不想說些自降士氣的話,齊軍若是破安利軍攻入衛州,其首要拿的當是共城,等他們到來,我等已跑入新鄉,屆時過河而走,也就安全了。”
趙構聽了,想想有道理,隨即緊張的心情好了許多:“岳將軍之讓人心安許多,與你交談果有益處。”
岳飛連稱不敢,看趙構心情還好,沉吟一下詢問:“王爺,之前一直沒時間問您,我等過河是否回汴梁防守?”
趙構如今兩萬大軍在手,正是初嘗權勢滋味,況且他心中還有著別樣心思,哪里愿意回去給趙桓伏低做小,只是這話也不能直說,緩緩搖頭:“孤王此次出來,乃是為朝廷招募敢戰士,如今只這點人難解朝廷之危,還是另尋他處駐守募兵的好。”
岳飛張口欲,只是想想這兩萬人確實于朝廷沒甚太大助益,也就點頭:“那不知王爺欲往何處?”
“……京東吧。”趙構沉思一陣緩緩開口:“那邊水路、陸路四通八達,兼且民風悍勇,最是適合做兵源之地,待召集了兵馬送回汴梁,也可抵御北賊。”
陽光自青年王爺臉側照來,從一邊望去,似有金芒。
……
中原大地。
陽光下的積雪開始消融,樹枝上滴落下來水珠,落在下方路過的宮女肩上,端著熱姜湯的宮女被冰水激的抖動一下,隨后趕忙壓抑住自己的本能。
門扉無聲的推開,寒風跟著人擠入屋中,燒的旺盛的木炭又紅了幾分,趙桓坐在龍案后面雙手顫抖的看著奏折,紙張在雙手間發出“嘩嘩”聲響,半晌忍不住一把扔了出去。
“一群貪婪的豺犬,剛剛才從朕這里得了大筆錢財與土地,轉過年連一日都不愿等就出兵,這是要亡我大宋啊!”
暴怒的少帝來回走動著:“還有康王,他在干什么?”,雙手舉起晃動兩下:“在干什么,朕讓他做河北兵馬大元帥是讓他去抗擊北賊的,他倒好,帶著軍隊跑了!”
轉頭向著進來的宮女咆哮一句:“跑了啊!呼呼呼……”
雙臂撐在桌子上不住喘息。
進來的宮女腳步一頓,整個人微微顫抖,站在那里不知該進還是該退,旁邊伺候的太監見狀,朝她擺擺手,示意站去墻邊侯著。
暖閣中的官員沒有去看她的,李綱手捋胡須,看著趙桓:“官家,此等事情沒甚好生氣的,康王不過兩萬兵馬,齊軍兩路都有四五萬人,他不跑,怕是連那點兒軍隊也要葬在相州了。”
趙桓眼神不善的看向他。
李綱渾若不覺:“當今之計,派出一二能征善戰之人前往河東,那邊還有數十軍州未曾淪陷,借此抵擋應是能拖住齊人步伐。
另外可多召兵馬入京拱衛京師,同時下旨城內百姓聽從朝廷指揮,以衛汴梁之安危。”
“哪里還有那般多錢糧給軍隊。”白時中皺起眉頭在一旁開口:“前番齊軍撤退帶走金銀錢糧子女無數,京畿北面空無一人,現今又要地方軍來……”,搖搖頭:“不是我反對李相之,只是缺的錢糧上哪里補?”
“立時從四周抽調錢糧入京。”李綱也不生氣:“京西、京東、兩淮路通過運河能最快將物資送來,同時令江南路送來錢財以賞全軍,臣若所料不錯,待河北、河東黃河以北之地盡數被奪之時,就是北賊大軍壓境之日。”
目光看過有些恐懼的趙桓面上,又掃視一圈四周神色陰沉的朝臣:“我等還有時間,只要盡快,當能獲得錢糧以抗北賊。”
暖閣中一時間鴉雀無聲,也沒人看著,兵部尚書、尚書右丞、同知樞密院的孫博坐在位子上眼神有些飄忽,面上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堅定之色。
“那……那就……”
“官家!”李邦彥頓時站起身:“前次我等就是依照這般法子抗擊的北賊,結果卻是我等不光要賠付大量銀錢還被要去數十宗室女。”
趙桓身子一震,又猶豫的看向他。
“我朝如今已經是北齊的兒國,父打子天經地義,然焉有做父親的總是要欺辱兒子一說,不若派出一二能善辯之士,攜大量金銀……”
趙桓撐著桌子的手緩緩曲起,站著的身子又坐下去,面有所思。
“胡亂語!”
李綱須發倒豎,上前一步拱手:“官家莫要聽信此,這是亡國之策。”,怒瞪李邦彥一眼:“別人手中刀都擱脖子邊了,如何還會停下給你喘息之機。”
那邊少帝的目光又看向李綱,神色再次猶豫。
白時中還要開口,李綱卻沒給他機會,上前一步開口:“官家,老臣舉薦種師道前往河東,秦鳳路、永興軍路大部分軍州未曾淪陷,尚可一戰,好過白白將整個北方讓給北賊。”
趙桓心思一動,隨即點頭:“那……那就依李相所。”
隨即手書一封圣旨遞給旁邊太監:“即刻去種師道處宣旨,讓他速速離京北返以抗齊軍。”
隨后君臣又說了會兒話,這場臨時的會面終是在壓抑的氣氛下散去,一個個大臣走出這暖洋洋的房屋,邁入冷風之中。
孫傅故意拖在最后,待人都出去了,站住腳,轉身走回來。
趙桓看他去而復返,有些納悶兒的抬頭:“孫尚書怎地回來了?”
“官家……”孫傅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遞過去“可看過此書否?”
“嗯?”趙桓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伸手接過來,翻開:“這是《感事詩》?”
“是,官家覺得憂愁了不妨看看。”孫傅沒有多說,只是笑笑:“此乃仁宗士氣丘f所作,臣以為甚有意思。”
趙桓勉強一笑:“好,朕記下了。”,伸手放在一旁:“閑暇之時朕會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