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徹底失控的一幕,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即便是素來冷靜的沈嬌,也難以置信站了起來。她深知沈莊對族人的付出與容忍,如今這般決絕冷酷,定然是被傷透了心。
姜花衫怔立在廊下,望著眼前景象,心頭如同被巨石堵住,酸澀難。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庭院,那些平日里頗有威儀的族叔伯們,此刻竟毫無形象地跪倒、癱軟在泥水里掙扎哀求。精心打理的頭發緊貼頭皮,臉上分不清是雨水、淚水還是鼻涕,顯得無比狼狽又可憐。
她的思緒猛地被拽回到上一世:
爺爺至死都未曾卸下肩頭沉甸甸的責任,如同燃盡的燭火,堅守到最后一絲光亮。他死后,那些曾不斷索取的族老們一夜之間幡然醒悟,千里迢迢趕來送行,靈堂前哭暈過去了好幾個,一聲聲“族長”喊得撕心裂肺。
有些人就是這樣,習以為常的好總是視而不見,等到失去之后才知道曾經擁有的有多珍貴。
而這一世,爺爺正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逼迫他們也包括自已,提前看清這一點。
只是,現在的爺爺應該也很痛苦吧?
這是他守了五十年的家人,如今就這么放手,在爺爺的心里,只怕會是一道永遠都愈合不了的傷疤。
雨下得更大了,仿佛天公也在為這場決絕的離別慟哭。
就在這時,外院的一個管事冒著大雨跑進了花廳。
“老爺子,襄英那邊剛剛送到的信。”
沈莊已然耗費了所有心力,此刻正封鎖著情緒閉目養神,聽見襄英傳信,緊閉的眼瞼微微顫抖,但最終還是沒能抵過僅剩的那一絲柔軟,緩緩抬眸。
信封因這一場大雨不可避免沾上了雨漬,黑色遒勁的字跡已經暈開。
他認識這個字跡,當初他在淮城賞月,忽然收到一封救命信,當時信上也如眼前這封寫著:初棠親啟。
沈莊嘴角微微顫抖,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不想面對的一封信。
沈鈞于他有救命之恩,當初若沒有沈鈞和武太奶,就沒有他的今天,處置沈航的時候,他并非沒有想過往后他與沈鈞之間該如何自處,但他實在不想再委屈小花兒了。
從她回來,就一直為沈家忙忙碌碌,從家事到國事,哪一件事不是險象環生?
所以,他不能再因為一念之仁留著這些毒瘤了,否則隱患會越來越大,會將真正的家人置之死地。
沈莊輕嘆了一聲,擺擺手,“不看了。”
管事愣了愣,隨即應聲退出了花廳。
姜花衫站在廊下,眼看管事握著那封濕漉漉的信退出了花廳,她眸光一凝,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埋頭沖進了滂沱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肩頭,她卻渾然未覺,徑直攔在了管事面前。
“等等。”她的聲音清亮,穿透雨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管事詫異地抬頭,“小姐?”
姜花衫伸出手,目光落在那封依舊被管事緊攥著的信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這封信,給我吧。”
管事顯然有些猶豫,下意識地朝花廳方向看了一眼:“可是…老爺子他……”
“爺爺那里,我自會去說。”姜花衫打斷他,手臂依舊平穩地伸著,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給我。”
她的目光太過堅定,仿佛早已洞悉這封信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