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夫婦走了。
青凌還站在原處,手上留有御史夫人肉肉的觸感。
寬厚的,溫暖的。
在這冰冷窒息的世界,給了她一絲溫柔,一點寬慰。
桃葉送完馬氏回來,靜靜地陪著青凌。
青凌緩了會兒情緒,這才回后院臥室。
她叫桃葉把院門上鎖。
前院,下人們忙著拆下靈堂,白幡、紙錢、燈籠、喪服……許多東西都堆到一處;西跨院,展行卓陪著哭泣不止的周芷寧和孩子,溫柔耐心地說些話。
青凌的這個后院,反而成了風暴中心最安靜的一角。
桃葉伺候青凌脫下衣裳,她有些擔心:“周芷寧怎么突然被王家休了,他們居然連驍兒都不要了。”
不管平民還是權貴家庭,都很重視子嗣。王軒雖然是庶子,可他的兒子是正妻所生,在王家的地位不算低。
“小姐,那長平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啊?”
長平便是今晚過來傳信的小廝,王軒的心腹。
姚青凌脫了外衣,坐在梳妝臺前卸妝。
她沒戴幾樣珠釵,妝容也素凈,只一雙眼睛紅腫著。
桃葉擰了濕帕子給她擦臉。
青凌捏著冷帕貼眼睛,想了想,道:“長平提到朝堂,想必是議論流民襲擊永寧寺和帽兒巷這兩件事。”
其實,也算是一件事。
都是因為流民沒有得到妥善安置,才引起的禍事。
但這樣的大事,必然在朝廷掀起巨浪。
首先,流民產生的原因就是黃河決堤那場災難。而引起災難的由頭,就是修繕河堤的上下官員貪污了銀兩;再回過頭來看,黃河決堤后,朝廷下發賑災款,發布一系列救助措施。
可是,顯然那些賑災款也被黑心官員貪污了;他們沒有好好安置災民,讓災民流離失所,成了流民。
流民暴亂,朝廷要找個能擔下責任的,平息天子的怒火,與百姓的民怨。
——王家的那位都御史大人,他的一番操作下,把周芷寧洗得干凈,只留了個“罪臣之女”的尾巴;她搖身一變,竟然成了衙內的正妻。
幾年過去,本該風平浪靜,偏偏一首童謠出來,周芷寧從罪臣之女,成了案犯余孽。
又在這時候,出了流民暴亂的大事,眼看案件又要重提。
左都御史多年官場浸淫,老狐貍一個,敏銳地覺得,周芷寧不能再留了。
他擔心這把火燒到自己家。
王錚也是,所以他不再阻攔王軒休妻。
哪怕得罪展行卓,他也不必顧忌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展行卓再維護周芷寧,只能將他置于不利境地。他還能安然無恙,只能說他的命好,德陽大長公主是他的生母。
姚青凌站在王家的角度細細地想了一會兒,就想通了。
“……至于驍兒,周芷寧是案犯余孽,那么她生的兒子,也是罪人的后人。王家怕這次重查要受到牽連,索性就都不要了。”
權貴家族都重視子嗣的生母,不光是要門當戶對,還要家世清白。
周芷寧能嫁給王軒,有一部分原因是王軒當時沉迷美色,但更重要的是已故王夫人對妾室趙姨娘的打壓,才做主讓王軒娶了她的。
王家的子嗣不少,周芷寧的兒子沒那么重要,寧愿家族保持干干凈凈的。
況且,驍兒從出生后就一直由周芷寧親自照顧,母子感情深厚;王家養著她的兒子,養不熟,反而還要擔心周芷寧操控那孩子。
桃葉聽完姚青凌的分析,也就懂了。
她感慨似的說道:“都說投胎重要……可有些人,就算投去了權貴人家,可一旦變天,比普通人還不如。”
她想到什么,看一眼青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