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深秋。
肅殺之氣如同無形的枷鎖,沉沉地套在煌煌帝京的脖頸之上。
鹽價崩盤的陰影,比鉛灰色的厚重云層更令人窒息,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連朱雀大街上往日的車水馬龍都透著一股蕭條與惶然。
然而,在平康坊最深處,那座金碧輝煌,聲名遠播的“天上人間”,卻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結界籠罩,隔絕了外界的寒意與愁云。
絲竹管弦之聲悠揚婉轉,混合著名貴熏香與女子脂粉的暖香在空氣中浮動,交織。
這里燈紅酒綠,觥籌交錯,是永不落幕的銷金窟,是紙醉金迷的不夜天。
而在這銷金窟的核心深處,另有一處鬧中取靜的奢華所在——專為頂級貴客準備的“溫泉別苑”。
引入地脈活水的天然溫泉池,暖玉砌壁,水汽氤氳,是洗去疲憊,密談要事的絕佳之地。
頂層,天字一號雅閣。
巨大的琉璃窗隔絕了深秋的凜冽,卻將長安城的萬家燈火盡收眼底,如同鋪陳在腳下的璀璨星河。
趙牧依舊是那副萬事不上心的憊懶模樣,斜倚在鋪著雪白無暇狐裘的軟榻上。
月白的長袍隨意敞著襟口,露出一段線條流暢的鎖骨。
他赤著腳,搭在光滑的紫檀錦墩上,隨著樓下隱約傳來的琵琶節奏,腳趾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晃蕩。
指尖捻著一枚西域進貢,飽滿欲滴的紫葡萄,卻并未送入口中。
眼神空茫地投向窗外宮城那巍峨的輪廓,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仿佛看透一切又百無聊賴的笑意。
“先生。”一個低沉如同鬼魅的聲音從雅閣最深沉的陰影中滲出。
夜梟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來,仿佛他本就屬于那片黑暗。
“嗯?”趙牧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目光依舊停留在宮城的飛檐斗拱上。
“管事來報,溫泉別苑那邊來了兩位貴客,出手極為闊綽,包下了最好的‘聽濤閣’,點名要見東家。”夜梟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哦?”趙牧終于有了點反應,慢悠悠地將葡萄丟進嘴里,含糊地咀嚼著,“這天上人間每日迎來送往,想見我的多了去了,總不能個個都見,什么來頭?”
“管事說,一位是氣度極為沉穩,目光如炬的關中大賈,自稱姓秦,另一位也是商賈打扮,說是姓孫,精干內斂,但眼神銳利,絕非普通人,此兩人談間對溫泉贊不絕口,故今日專程前來天上人間體驗體驗,更想結識一番此間主人.....”
夜梟頓了一下,補充道,“管事覺得那位秦老爺龍行虎步,氣度雍容,絕非尋常商賈,隨行的孫先生更是深藏不露。”
“他們形容的樣貌特征…倒讓小的想起,您前些日子去那家棲梧軒挖云袖那幾個小姑娘過lai時,偶遇過的那兩位老大人。”
趙牧咀嚼的動作停了一瞬。
眼中那點空茫瞬間被一絲銳利如鷹隼的光芒取代,隨即又化作更深沉,更玩味的笑意,在嘴角漾開。
他咽下葡萄,喉結輕輕滾動:“姓秦?姓孫?”
“還在棲梧軒見過…..”
“呵呵......有意思。”趙牧已經想起來,這不就是上次在棲梧軒里主動跟自己搭訕的那兩位老大人?
當時自己還想著把這倆人給扒拉到李承乾這小子的東宮碗里呢。
可之后一時間給忙忘了,等后來想起來時......
卻再也找不著這二人蹤跡了......
不曾想,今兒個卻又自投羅網......哦不對,自薦枕席.....也不對!
管他呢,反正既然又來找自己的,怎么著也得下下功夫,把這倆人扒拉到東宮麾下,畢竟那架勢看著就不像簡單人物。
如今的東宮看似日漸輝煌,卻也是正需要這種人物坐鎮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