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太監王福今日又密請一游醫入府。”
“所開藥方中,曼陀羅子與鬧羊花之量,較前次翻倍有余。”
“藥材依舊由城南濟世堂供給,但尚未查到最終根源。”
“對方做的非常隱秘.....”
湯池里水波輕漾,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趙牧平靜無波的面容。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如同池水溫潤,卻帶著一絲洞穿迷霧的冷冽:“疫病…傷寒急癥…風寒束表,入里化熱。”
“缺藥,更缺對癥之法。”說話間,趙牧指尖在池沿輕輕一點:“讓我們的眼睛,把那張治凍傷高熱、用烈酒擦身降溫,輔以姜湯發汗的土方子,透給流民中安插的人。”
“再告訴李安期知道,病患務必嚴加隔離,飲水務必燒沸,病死者之物,付之一炬。”
“是,先生。”夜梟眼神一凝,迅速記下。
趙牧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輕聲道:“至于朝堂上的蒼蠅…...眼下太子點的這把火,燒得還不夠旺。”
“關隴想看定北城的笑話,那就讓他們先笑個夠。”
“去給東宮傳個信,就八個字。”
“疫急,民沸,恐傷根基。”
“至于魏王府那邊.....”趙牧終于睜開眼,眸子里一片深潭般的幽靜,“藥量翻倍?”
“呵,看來有人嫌那胖子喘氣太久了。”
“盯緊那游醫和濟世堂掌柜。”
“尾巴…...總會露出來的。”
“明白。”夜梟躬身領命,身影悄無聲息地退入氤氳的水汽之后。
趙牧重新闔上雙目,仿佛方才那關乎千里之外數萬人生死的幾句話,不過是拂去衣上的一粒微塵。
絲竹聲依舊縹緲,湯池水汽溫暖如春,只有他微微蜷縮又緩緩松開的手指,泄露著這盤籠罩在風雪與陰謀下的棋局,已然落入了最兇險的中盤絞殺。
翌日清早,長安的雪花依舊飄著。
太極殿中。
金磚墁地,蟠龍柱巍峨。
然而此刻,殿內的空氣卻比殿外呼嘯的北風更加凜冽肅殺。
龍椅之上,李世民面沉如水,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御座扶手上冰冷的龍頭。
階下,太子李承乾一身明黃儲君常服,身姿挺拔如標槍,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翻涌著壓抑不住的雷霆怒火。
而陛下的御案之上,幾份攤開的奏章如同淬毒的匕首。
奏章上那力透紙背且字字誅心的彈劾,如同毒蛇的信子,嘶嘶作響。
“...定北城督造使李安期,罔顧天時,強驅流民于絕塞苦寒之地!致窩棚坍塌,死傷枕藉!更因安置失當,饑寒交迫,引發惡疫橫行!流民降俘,哀鴻遍野,死者日增!此非安邊,實乃催命!其罪一也!”
“...視降俘如草芥,克扣糧秣,動輒鞭撻!致降俘怨氣沖天,疫病蔓延亦不施救!長此以往,必激大變,重現薛延陀之禍!其罪二也!”
“...耗費國帑巨萬,所筑不過一苦寒孤堡!于國無益,于民有害!臣等泣血上奏,懇請陛下立罷定北城工役,鎖拿李安期回京問罪!另遣賢能,安撫流民,處置善后,以安天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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