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比簡單的殺戮要高明得多,也…可怕得多!
“互相看著…互相咬著…制衡…”李世民喃喃重復著這幾個詞,眼中的震撼漸漸化為一種深沉的、帶著忌憚的明悟。
他猛地舉起酒杯,大笑道:“高!實在是高!”
“老弟這一席話,真是醍醐灌頂啊!”
“來來來,老哥敬你一杯!”“
“就按老弟說的辦!留著那老狐貍看家護院,哈哈!”
兩人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雅間內,琵琶聲更急,胡旋舞更烈。
“秦老爺”笑得暢快,眼底卻是一片冰寒與算計。
趙牧依舊慵懶含笑,仿佛剛才只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家常閑話。
窗外,風雪不知何時又大了起來,呼嘯著卷過長安城的萬家燈火。
這一場風雪夜話,決定了盧家的命運,也悄然勾勒著未來大唐朝堂的格局。
而趙牧依舊是那個隱在幕后,執棋落子間撥動風云的.....逍遙客。
只是這位“秦老爺”的身份,卻是讓趙牧隱隱都有些不安了。
算了,回頭還是問問李承乾那小子吧。
畢竟這秦老爺明顯都已經投靠東宮了,總不能不知道這位的身份......送走了這位秦老哥,趙牧回到暖閣,叫來了夜梟.....
紫宸殿暖閣。
李世民獨自坐在御案后,殿內只點了幾盞宮燈,光線顯得有些昏暗。御案上攤開著一份密奏,旁邊放著一個打開的錫盒,盒內雪白絲絨上,那片邊緣焦黑的殘紙“軍械三十”四字,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
他指尖輕輕點著那份密奏,上面是“灰鼠”復原的部分信件內容,雖支離破碎,語焉不詳,但“草原”、“重利”、“通路”、“配合”等詞,如同毒蛇的信子,足以將矛頭牢牢指向范陽盧氏。而那片殘紙,更是鐵證鏈上最冰冷的一環。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只有李世民手指敲擊御案發出的篤篤聲,規律而沉重,如同催命的鼓點。
良久,他停下動作,拿起一片裁切得極其工整的素白宣紙。提起朱筆,飽蘸濃墨,筆走龍蛇,在紙上寫下四個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的大字:
其罪當誅!
猩紅的墨跡,在白紙上洇開,帶著凜然的殺伐之氣。
然而,就在那“誅”字的最后一筆即將落定時,筆鋒卻懸停在半空。李世民的目光再次掃過那“軍械三十”的殘片和密奏上模糊的“配合”二字,腦海中驟然回響起昨夜暖閣中,琵琶弦音繚繞間,那年輕人慵懶卻如驚雷般的話語:
“……若是一股腦兒全砸碎了,只余下一堆無用的砂礫,那刀,反而要鈍了。有些石頭,留著磨刀,比砸了聽響兒……有用。”
筆尖的朱砂,緩緩滴落,在白紙上暈開一小團刺目的紅,如同心頭濺出的血。李世民眼中翻騰的殺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鐵,滋啦作響,迅速冷卻、沉淀,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
他手腕微轉,筆鋒落下,卻不是完成那個“誅”字,而是在其旁邊,另起一行,寫下另一行小字,字跡依舊沉穩,卻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帝王深沉的權衡:首惡必辦,脅從可問,根基暫存,以觀后效。盧氏獻河西鹽利七成、糧道三股、長安商鋪十二間,贖其族罪。
寫罷,他擱下朱筆,拿起那張宣紙,輕輕吹干墨跡。目光在那猩紅的“誅”字與旁邊冷靜的處置方略上來回掃視,最終歸于一片深沉的平靜。
拿起案角一枚小巧的“承乾”私印,蘸了印泥,穩穩地蓋在了那處置方略的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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