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以駁斥那些無稽之談,綽綽有余!”
“可……可那又有什么用?”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嘆氣道:“市井流,如同蝗蟲過境,鋪天蓋地,專挑那些不識字不明理的百姓下手,聲勢浩大。”“那些學子們赤子之心,這篇字斟句酌的文章確實不錯,可就算貼出去,又有幾人會看?”
“又有幾人能懂?只怕頃刻間就被更多的污穢語所淹沒。”
“孤空有辟謠之心,卻無辟謠之力,猶如赤手空拳面對滾滾洪流,徒呼奈何!”
趙牧神色平靜,接過那篇題為《棉花十問》的文章,目光快速而專注地掃過。
看到文中用沙地產出數據對比、用邊軍御寒開銷算經濟賬、引用《荀子》闡發“開源節流”之要義時,他微微頷首,嘴角幾不可查地勾起一絲贊賞的弧度。
“文章是好的,這些寒門子弟,倒也真是有心了!”
“而且還把我那幾本書上教的方法,全用上了,足以看得出他們新學的君子六藝倒是酸扎實......”
趙牧將文章輕輕放回案上,語氣依舊平淡無波,“立論扎實,之有物,非空泛道德文章可比。”
“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用了心思的。”
“恭喜殿下,假以時日,待一年實習期滿,這批學子通過會試殿試正式入朝為官,想必朝中就又能多一大批務實不空談的好官了!”
李承乾聞,臉上剛露出一絲欣慰,卻又立刻被更大的失落覆蓋:“可是……”
“但是,殿下.....”趙牧打斷了他,拿起手邊的白瓷酒盞,輕輕晃動著里面琥珀色的液體,目光顯得有些深邃,“您想讓這篇文章去的地方,和那些流滋生傳播的地方,根本就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世界。”
李承乾一怔:“趙兄此何意?”
“殿下細想....”趙牧放下酒盞,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樓宇,看到那熙攘的西市,“那些編造、傳播與民爭利和耗費國帑這些話的人,會是每日在衙門里逐字研讀邸報分析政令的官員嗎?”
“他們會是那些能靜下心來,品味這篇文章里數據推敲和經典引用的讀書人嗎?”
他轉回頭,定定看著李承乾,搖頭道:“不,他們活躍在茶館酒肆,混跡于市井坊間,依靠的是口耳相傳,是簡單粗暴卻易于理解的煽動性話語,而殿下卻想用一篇寫給讀書人看的策論,去跟他們最擅長的領域打擂臺,豈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那自然是事倍功半,甚至徒勞無功。”
李承乾沉默了,趙牧的話像一把錐子,刺破了他之前的迷茫,讓他看到了問題的核心。
他之前的憤怒和無力,正是因為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找不到發力點。
“那……依趙兄之見,難道就任由他們污蔑,束手無策嗎?”
太子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
“治水之道在疏不在堵,輿情之戰,亦然。”趙牧的語氣從容不迫,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力量,“與其被動地跟在他們身后,他們造一個謠,我們就疲于奔命地去辟一個謠,何不另起爐灶,開一道屬于我們自己的渠,引一片清流,主動去灌注去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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