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黑白子犬牙交錯,看似混亂,卻隱含著某種規律。
他拿起那顆代表“突厥”的黑子,在指尖摩挲了片刻,并未放入棋罐,而是隨手將它放在了棋盤之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仿佛那只是一步無關大局的閑棋。
窗外,秋風漸起,吹過山林,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邊境的急報,突厥的陰影,世家的余孽,似乎都在這秋夜里被無限拉長,化作一團模糊而危險的迷霧,籠罩在帝國北疆的上空。
而山莊之內,唯有燭火噼啪,映照著趙牧沉靜如水的面容,無人能窺見他心中那盤更大的棋局,下一步將落子何方。
而此時,位于崇仁坊的盧府。
剛恢復些許昔日車馬盈門的景象,如今再次蕩然無存。
朱漆大門又跟前段時日一樣緊閉著,連門房都縮在耳房里,不敢露頭。
高墻之內,氣氛壓抑得如同墓穴。
秋風卷過空曠的庭院,吹起幾片枯黃的落葉,更添幾分蕭瑟凄惶。
密室中,燈燭昏黃,映照著盧承慶那張慘白浮腫,毫無血色的臉。
他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眼袋深重,眼神渙散,往日里那份世家家主的雍容氣度早已被恐懼和絕望啃噬殆盡。
他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反復摩挲著一份奏折的草稿,紙張邊緣已被揉搓得起了毛邊。
“捐……捐出半數家產……良田一萬三千畝,長安,洛陽鋪面二十七間,城外別業五處,庫藏絹帛五萬匹,銅錢……銅錢三十萬貫……”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干澀,每報出一個數字,臉頰的肌肉就抽搐一下,如同割肉剔骨般痛苦。“再……再交出盧宏,盧璋……幾個旁支子弟,頂了那私售鐵器,勾結外商的罪過……”
他對面坐著幾位族老和核心子弟,個個面如死灰,有人甚至低聲啜泣起來。
交出旁支子弟頂罪,這是世家慣用的斷尾求生之術,但這一次,割的肉實在太痛,也太深了。
“家主……這……這半數家產捐出去,我盧家元氣大傷,恐……恐再無昔日風光了啊!”一個族老捶胸頓足,老淚縱橫。
“風光?”盧承慶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聲音陡然尖利起來,“眼下是保命要緊!還是風光要緊?!”
“崔敦禮還在天牢里等著三司會審!”
“《大唐民報》天天在戳我們世家的脊梁骨!”
“再不拿出態度,下一個進天牢的就是我!還有你們!”
“到時候,這些家產一樣保不住,還得賠上全族的性命前程!”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唯有如此,方能顯我盧家悔過之誠,切割之決!”
“陛下或許……或許會看在我等主動認罪捐產的份上,網開一面……”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那日朝堂上李世民冰冷的眼神,至今讓他不寒而栗。
“可是……陛下會將奏折留中不發……”另一人怯怯地道。
“那是陛下還在看!”盧承慶低吼道,“看我們的態度,看朝野的反應!”
“我們必須做得更徹底,更決絕!讓陛下看到我盧家已無威脅!”他象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著那份奏折,“立刻謄抄,用印!我明日一早……”
“不,我還是現在就立馬親自遞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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