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過半,灞水嗚咽。
兩岸柳林在夜風中搖曳,黑影幢幢,如鬼魅起舞。
遠離官道的荒僻河灣處,更是萬籟俱寂,唯有水流聲和偶爾的蟲鳴。
兩名身著夜行衣的漢子,如同融入了這片黑暗,伏在一處茂密的灌木叢后。
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不遠處幾棵歪脖子老柳下的空地。
他們是夜梟手底下最擅長追蹤潛伏的好手。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露水漸漸打濕了他們的衣襟。
就在他們都等著有些苦惱之時。
三聲惟妙惟肖的夜鷂啼叫聲,突兀地從柳林深處響起!
聲音短促而詭異,間隔規律,顯然就是那個突厥人說的接頭暗號!
灌木叢后的兩人精神一振,目光更加專注。
片刻沉寂后。
另一聲稍顯遲疑的鷂啼回應般響起,似乎在對暗號。
緊接著,一個黑影從河岸方向的蘆葦叢中鉆出,快步走向柳林。
幾乎同時,另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官道方向的土坡后閃出,迎了上去。
兩人在柳樹下迅速接近。
沒有語。
只是黑影將一枚小小的物事塞到來人手中。
來人則遞過去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
整個過程,也不過三五息時間。
隨即兩人各自轉身,如同受驚的兔子。
迅速沒入來時的黑暗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灌木叢后的兩名夜梟探子互相對視一眼,默契十足。
一人悄無聲息地滑出,如貍貓般躡上。
遠遠綴上了那個從官道方向來,拿走了布袋的瘦小身影。
另一人則繼續原地潛伏。
確認再無后續后,才悄然退走,趕回報信。
被跟蹤者極其警惕,專挑小巷僻徑。
幾番迂回繞路,卻始終未能發現身后那個如影隨形的頂級追蹤者。
最終,他閃進了永興坊一處看似普通的宅院后門。
追蹤的探子記下位置,并未靠近。
而是迅速在周邊高處尋了個隱蔽視角觀察。
只見那宅院門楣雖不顯赫,卻占地頗廣。
院墻高厚,隱隱可見內里亭臺樓閣的飛檐。
顯然并非尋常百姓之家。
更關鍵的是,門廊下懸掛的燈籠上,隱約映照出一個“崔”字!
消息很快層層傳遞。
最終送到了東宮李承乾的案頭。
“永興坊?崔府別院?”
李承乾看著密報,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崔敦禮雖已伏誅,其家產大多抄沒。”
“但這別院……似乎是賞給了其遠房侄孫崔明居住?”
他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直接派兵查抄,若無鐵證,恐惹非議不說,還容易打草驚蛇。
他指尖在案幾上輕敲數下,忽然有了主意。
“傳審計司郎中。”李承乾對馬周道,“就說,崔氏案尚有部分田產鋪面賬目未曾厘清。”
“聽聞其別院中或有舊年賬冊遺留,令其帶人前去清點核查。”
“務必仔細,一寸一寸地給孤查清楚!”
次日,審計司的官員便持著公文,浩浩蕩蕩卻又合乎規程地來到了永興坊崔府別院。
崔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面色蒼白,帶著幾分驚惶和世家子殘留的倨傲,竟擋在門前阻攔!
“此乃私宅,陛下已恩準我等居住,爾等豈可擅闖?”
審計司的郎中是個冷面官員,絲毫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