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盧承慶面前停下,那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掂了掂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捷報抄本,李世民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盧承慶瞬間收縮的瞳孔,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響徹大殿,“盧卿,昨夜黑石山那把火燒得…...還甚是蹊蹺啊。”
“猛火此物.....雖非絕密,然亦非尋常草原流寇便能輕易大量獲取之物,更遑論在如此暴雪之夜,精準突襲,焚燒要害?”
“尤其是那薛延陀殘部賊酋拔灼,本為一介莽夫,在我大唐鐵騎下狼狽流竄求生之徒罷了,又如何能有這般見識?”
“可現在竟卻有這般手段?”
“朕倒是很好奇......他又如何能聯絡草原各部,糾集五萬聯軍為其后援?”
“還有那內應王貴…一個小小的定北城屯副。”
“若非背后有人許以潑天富貴,又豈敢行此誅九族之事?”
一句句輕聲質問下,李世民微微俯身,湊近盧承慶耳邊,用只有兩人能勉強聽清的聲音,冰冷地低語:“盧愛卿,你不覺得.....”
“黑山礦場的這火…燒得太干凈了?”
“干凈得…...就像是有人急著想抹掉什么痕跡。”
“你說......是不是?”李世民的低語,在這一刻仿佛龍息一般,使得盧承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渾身血液都仿佛凍僵了似的。
瞬間,他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
可此刻的他,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一樣。
別說狡辯了,就是一個字,竟也吐不出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同僚投來的,或驚疑,或探究,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李世民直起身,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群臣,最終落回盧承慶那張慘無人色的臉上,語氣恢復了帝王的威嚴,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深意:
“定北城將士的血,不會白流。”
“此事,朕會著有司…細細查訪。”
“既然這火燒得蹊蹺,那便查它個水落石出!”
“無論是誰,既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此禍國殃民,資敵叛國之舉,朕必將其連根拔起,挫骨揚灰!”
“就這樣吧,退朝!”
說罷,李世民不再去看任何人,而是將手中那份捷報抄本,如同丟棄一件微不足道的東西般,隨手擲在盧承慶腳前的金磚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拂袖轉身而去,留下滿殿死寂和面色各異的群臣。
盧承慶僵立在原地,只覺得天旋地轉。
尤其皇帝最后說的那“細細查訪”四個字。
此時瞬間讓他感覺如同一把隨時可能落下的鍘刀,懸在頭頂!
遍體生寒的盧成慶剛爬起來,卻又一個踉蹌,癱軟在地.......
太極殿滲出的森然寒意,到底是被朱雀大街上漸次炸開的年節喧鬧沖淡了幾分。
積雪堆在道旁,濕漉漉的青石板映著坊市間新掛的彩綢。
孩童的追逐笑鬧,商販拉長了調子的吆喝,混雜著爆竹的硝煙味兒,透著一股近乎貪婪的鮮活氣。
平康坊,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