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復復重復了許久,突然盧成慶不再理會驚恐的兒子,猛地轉身,撲到巨大的書柜前,手指在某個隱秘的雕花處用力一按。
只聽“咔噠”一聲輕響,一個暗格彈開。
他顫抖著雙手,從里面捧出一疊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密信,如同捧著燒紅的烙鐵。
“燒!全都燒掉!一片紙!一個字都不能留!”盧承慶的聲音嘶啞而瘋狂,帶著一種瀕死的決絕:“快!就在這炭盆里!”
“現在!”
“立刻!”
“馬上!”他幾乎是咆哮著命令盧宏。
盧宏被父親的猙獰嚇住了,連滾爬爬地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撕開油紙,抓起一沓沓信箋,看也不看,死命地塞進燒得正旺的獸頭銅炭盆里。
火舌貪婪地卷上紙張,發出滋滋的聲響,迅速將那些記錄著與草原部落頭領會晤時間地點,許諾的金餅數目,輸送的破甲弩和猛火油清單,乃至“老馬”等死士的代號與指令的信件吞噬。
黑色的紙灰帶著絕望的氣息,在灼熱的空氣中翻滾升騰,又無力地飄落。
“還有……人!”盧承慶盯著那跳躍的火焰,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兇光,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淬毒:“那幾個專門負責草原那條線的外管事……經手過金餅和軍械交割的心腹庫房掌事……還有……府里知道‘老馬’去向的兩個老家人……”
他猛地轉頭,死死盯住盧宏:“你知道該怎么做!”
“要快!要干凈!”
“要趕盡殺絕!”
“否則我們盧家......可就真的大禍臨頭了!”
盧宏渾身劇震,臉色瞬間慘白如雪,嘴唇哆嗦著:“父……父親……這……這會不會太……他們都是跟了盧家幾十年的老人……”
“糊涂!”盧承慶厲聲打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冷酷:“是他們死,還是我們盧家滿門抄斬,九族盡誅?!”
“婦人之仁,只會害死所有人!”
“今夜!就在今夜風雪最大的時候!”
“做成意外!”
“失足落井也好,走水焚身也罷!”
“快去!”他幾乎是推搡著將盧宏趕出了書房。
沉重的書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風雪聲。
盧承慶頹然跌坐在冰冷的太師椅上,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
炭盆里,最后一點信紙的邊角蜷曲著化為灰燼,跳躍的火光映在他失神的瞳孔里,如同鬼火。
窗外,北風嗚咽,如同萬千冤魂在哭嚎索命。
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李承乾……李世民……”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低吼,如同受傷的野獸:“好狠……好毒的手段!”
“步步緊逼……不留活路……”一絲從未有過的,冰冷的悔意,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噬咬著他的心臟。
早知那定北城是龍潭虎穴,那黑石山是催命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