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曲終人散。陸星覺得溫阿姨今天乖了很多,喂什么吃什么,遞什么吃什么,幾乎都沒有剩下來什么飯菜。很好,這避免了他收拾殘羹剩飯時候那種手指接觸油膩膩油脂的惡心感。當然了,如果溫阿姨沒有用吞聲飲泣的眼神巴巴的望著他那就更好了。他知道溫阿姨有很多話要說,他也知道這群人做的事情不是溫阿姨授意的。畢竟當一個人達到一定程度之后,身邊全都是好人,身邊全都是要爭著要猜她的心思來討好她的人。這沒有什么好指責的。一個小時后,陸星在臥室里把囡囡給哄睡了。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纖細銀河,他站在床頭,盯著囡囡熟睡的面容。回想以前跟囡囡相處的過程,陸星突然發現。囡囡很聰明的,她己經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撮合他跟溫阿姨了。可惜,世間最毒的仇恨,是有緣卻無分。剛才溫阿姨進門剎那看到他額頭撞在柜子上紅腫時,那個驚慌失措的眼神不是假的。那一瞬間,他己經原諒溫阿姨了。沒什么好說的了,也不必再說了。人在接近幸福的時候最幸福,而幸福如履薄冰,隨時在碎裂的邊緣。陸星很清楚,他跟溫阿姨之間看似溫情蜜意熙熙融融,實則暗流涌動波濤洶涌。這就像是一對吵架的戀人,其中一方總是態度良好,無腦認錯,秒求原諒,但是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下次還會繼續犯。他們兩個之間最重要的問題始終沒有解決過。當然了,也沒有必要要解決,他只是乙方,而溫阿姨是甲方。如果法律規定甲方一定要理解乙方,那也不會出現五彩斑斕的黑的笑話了。溫阿姨理智溫柔又貌美多金,再加上她全家都死在背叛里。如果她到現在還是個輕信別人的傻白甜,那她也撐不起來溫氏。所以陸星理解她。理解她。陸星垂眸看著己經熟睡的囡囡,低聲呢喃道。“睡個好覺吧寶寶。”囡囡跟個糯米糍似的,軟軟糯糯的,一戳就奶聲奶氣的說話。特別可愛。陸星細細的看過囡囡軟軟的小臉,就好像要把這一幕印下來。良久。他按滅了臥室的燈,彎腰親了親囡囡的額頭。咔。臥室陷入漆黑當中。“晚安。”晚安。一室寂滅,陸星踩過那道銀河,離開了房間。房門開合,他站在走廊上往下看,溫阿姨拿著個電腦端正的坐在客廳的茶幾上。好像看著是在處理工作,但是陸星知道不是的。這就像是人在無聊焦躁的時候,會反反復復的點開微信或者相冊。也沒什么目的,只是心慌想找點事做。你在心慌嗎溫阿姨?陸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還是在發熱,他其實應該去醫院的,但是實在是抽不出來空。他想的是,忍一忍,忍到周六或者周日,他就可以去醫院了。可是現在,陸星覺得他應該感謝這一場感冒發燒。因為如果不趁著這股腦袋昏沉的氣的話,他應該還會繼續忍下來的。站在走廊俯瞰整個寬闊別墅,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這里的每一處都透露著金錢的味道,可陸星只記得起來他在這里跟囡囡一起拼過樂高,在那里幫溫阿姨束起過長發。噠噠噠。陸星沒有走電梯,而是從樓梯上一步一步走了下來。緩慢踏步的聲音,己經足夠提醒溫阿姨去做思想準備了。溫靈秀緊緊的握著鼠標,透過電腦屏幕的反射,她能看到陸星大概走到哪里了。這是一種漫長的折磨。每一道腳步聲就好像來自天神的宣判,宣判她要失去自己最愛的人。她知道這事不會就這么過去的,只是沒有想到來的這么快。上次陸星對她態度明顯公事公辦的轉折點是,發現了那個監控手表。這說明什么?這說明陸星對于信任問題是很在意的。可是現在,好不容易她跟陸星之間緊張的氣氛消減了,她又再一次的犯了信任問題。溫靈秀失神的盯著己經息屏的電腦屏幕。可是魏文海說的實在是嚇人,她不得不在意,她也不敢去賭。突然間。溫靈秀想起來了魏文海這個神棍說的那個什么狗屁卦象。失去最愛的人嗎?此時此刻,溫靈秀不得不承認,魏文海也許是有兩把刷子的,怪不得他會這么信這個。或許從他說出了這句卦辭的時候,命運的齒輪就己經開始無情的轉動了。如果她不來這次的大會,她就不會遇到魏文海,她會度過一個愉快而溫馨的生日。可惜沒有如果。事情偏偏就這么發生了。一切的差一點緊趕慢趕的都湊在了一起,就釀就了天底下最大的誤會巧合。天意。全都是天意。溫靈秀闔上雙目,仿佛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夢。沉默間,陸星走到了溫阿姨的面前。“溫總,要喝點什么嗎?”看著渾身緊繃的溫阿姨,陸星平靜而自然的詢問道。啪。溫阿姨猛地合上了筆記本,力度之大讓陸星覺得也許這種脆弱的品牌己經屏碎了。所有溫柔平靜游刃有余的假象全部被打破,溫阿姨有些急切的站起來說道。“囡囡睡著了?那我也要去睡覺了,你早點睡。”“別走,我有事說。”陸星坐在單人沙發上,拽住了溫阿姨急匆匆起身的手腕,并在茶幾上放了一份合同。白紙黑字的雇傭合同就放在這里,就在一個字一個字的往溫靈秀的腦袋里鉆。她想走。可是手腕卻被緊緊的攥住,溫熱的感覺,徹底阻止了她打算離開的動作。曾幾何時,她的心里帶著些許陰暗的看著陸星撕毀了跟夏夜霜之間的合同。當時看到滿地的白色碎紙,她忍不住的歡欣,她覺得夏夜霜年輕,實在是不懂陸星。可是現在天道好輪回。陸星把合同推了過去,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毫無起伏的說道。“合同約定過,甲乙雙方均有結束合同的權利。”“我己經簽字了,后續的賠償我會打到你的賬戶上,最遲三天內到賬。”如果錯過了今天,他一定會心疼這點錢而忍下去。可現在他生病了,他所有的首覺和忍耐全部消失,他引以為傲的職業素養己經離開,此時此刻他的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在叫囂。它說,有點難過。它說,你心里只有賺錢,你從來不想我。它說,你總是不管我,可是這次你能管管我嗎?陸星不再需要從虛假的溫馨里汲取家的溫暖,小學姐在301等他回家。于是他無視了溫阿姨己經泛紅的雙目,只是平淡的催促道。“簽字吧,溫總。”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