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飄落的聲音有多大?凌晨五點鐘,夏夜霜側身躺在床上,怔怔地盯著窗外落雪。狂風亂雪懷抱著向死而生的信念直沖向厚重的玻璃窗。而她卻躺在溫暖的房間里,愛人就躺在她的身后,結實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間。身后的溫熱和眼前的積雪拉扯著她活在冰火兩重天。這么幸福的畫面,夏夜霜的眼底卻滿是驚慌和猶疑。太順利了,太順利了。在她即將跟好朋友團滅在冰天雪地里的時候,她喜歡的人冒著風雪救她回去,凌晨給她做熱氣騰騰的夜宵,溫柔拭去眼淚她的眼淚,笑著接受她的告白。怎么會這么順利?夏夜霜突然懷疑。她是不是其實已經死在了雪山,而這一切都是她瀕死之前的幻覺?這種懷疑一旦產生,就像野草一樣在心底瘋狂生根發芽。夏夜霜立刻顫抖著手向下摸到了陸星搭在她腰間的手臂。熱的,跳動的,血液奔騰的活人。當幸福來臨時,她沒有立刻上前擁抱幸福,而是開始左顧右盼,猶疑不定。這好像是真的,可為什么呢?為什么呢陸星?夏夜霜本來就不愛想東想西的,她這輩子記得最多的東西就是譜子。現在突然各種轉折難以預料的事情塞到她的腦子里。她久違的感受到了頭痛。“睡不著嗎,是不是太冷了?”身后她以為已經睡著了的陸星突然低聲說了這么一句話,讓她瞬間應激。夏夜霜扯扯嘴角想要笑一下,卻突然意識到她是背對著陸星被他擁進懷里的。陸星看不到她的笑。“怎么不講話,我再去拿一床被子吧。”陸星想要起身。“別,我不冷。”夏夜霜拉住了陸星的胳膊,翻了個身埋進了他的懷里。陸星頓了一下,好像在冰天雪地被人往懷里塞了個暖寶寶似的。北歐的冬天,天亮地很晚。陸星閉上雙眼,一只手停頓在夏夜霜背后,懸停片刻,他撫上了夏夜霜的頭。“不冷的話,怎么不睡?”空氣沉默了許久,夏夜霜悶悶的聲音從他的懷里傳出來。“為什么?”“什么為什么?”陸星合著雙眼。夏夜霜猛地抬頭。好在陸星已經在魏青魚那里得到了教訓,立刻做了防備,保護了自己的下巴。昏暗的房間里,夏夜霜的眼睛亮地像某種夜行動物。“為什么,為什么你答應我了?你喜歡我嗎?”陸星輕笑一聲,在安靜的房間里被放大無數倍,他雙目合上,平靜地說道。“不答應你,你要問為什么,答應你,你也要問為什么。”“為什么很重要嗎?”“當然重要!”夏夜霜不肯略過這個話題,她的手搭在陸星肩頭,支起背透過昏暗看陸星,“你總要給我一個原因。”陸星慢慢睜開了眼睛,那雙眼里帶著平和與冷靜,可唯獨沒有喜歡和愛。“我很累了,夏寶寶。”很少有客戶會要求講這種稱呼,所以他連說起來都有些磕絆,不過熟能生巧嘛,多說幾次就好了。“我聽不懂。”夏夜霜老實地說。聽到這話,陸星笑了一聲,靜靜地躺在枕頭上,仰頭盯著天花板。他像一個即將遲暮的老人,緩慢而悠長地說。“你的堅持不懈打動了我,你的好聽誓感動了我,所以我答應了你,這個原因可以嗎?”“然后呢?”夏夜霜是學民族聲樂的,不論是唱歌還是講話,她的聲音都好聽到叫人對她平白多三分容忍。可此刻她的聲音卻像在冰原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用銳利鐮刀劃開厚重冰層飲水捉魚,干冷而嚴酷。陸星不著痕跡地嘆一口氣,看也不看夏夜霜此時的表情。“然后什么?這不夠嗎?”“這就是你答應我的全部原因?全部?”夏夜霜的反問帶著怒意。陸星眨眨眼睛,依舊平靜地說。“如果你覺得不夠,我還可以再說一些感人肺腑的排比句,我的作文分數接近滿分。”寂靜——沒有等到夏夜霜的回復,陸星把目光從天花板移到了夏夜霜的身上。昏暗的房間里,支起腰背的她好像矗立在冰原里的一尊雕像,精美,漂亮,純潔,永不凋謝。良久,夏夜霜干啞的聲音響起。“陸星,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歡我,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陸星笑了一聲,不帶諷刺,只有真誠。“寶寶,不是你想要跟我在一起的嗎,我不接受不行,那我接受了也不行嗎?”“還是說,其實你更喜歡我一直拒絕你,你一直湊上來的感覺?”即使隔著幽暗的空氣,陸星也能看到夏夜霜聽到后面一句話時受傷的神情。“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夏夜霜的背佝僂了下去。陸星依舊平靜。他想明白了,這簡直就是個死循環。前客戶說喜歡他,所以追著他來道歉和表白。如果他拒絕了,那她們會放棄嗎?不會的。她們只會選擇在各種讓他意外的場景無限刷新,然后繼續道歉和表白。現在陸星決定終止這個無限循環。所以他答應了。可陸星的聲音里帶著困惑。“為什么答應了也不行呢?”陸星伸長手臂,指腹撫在夏夜霜的臉頰上,觸手一片冰涼眼淚。“寶寶。”他已經可以說得很熟練了。“寶寶,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為什么你不開心呢?”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