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后,太師府朱漆大門悄然閉合。
影壁后的青石小徑上,管家提著羊角燈引路,燈光將幾位紅袍大員的影子拉得鬼魅般扭曲。
正堂內,李崇義手中兩枚玄鐵球轉動時發出的“咯咯”聲,與更漏滴水聲詭異地和鳴。
“砰!”
朱文成肥厚的手掌拍在黃花梨案幾上,震得茶盞跳起:“陛下這是被那群武夫蒙了心!”
他滿臉不甘心,忿忿不平說道:“當年就該把韓成練摁死在邊關小卒的位置上!”
兵部主事秦元化捻著山羊胡冷笑:“下官早說過那吳承安是個禍根,區區武舉人就敢殺使節,背后若無人指使……”
話未說完,角落里傳來聲輕咳。
眾人這才發現陰影中還坐著個戴烏紗帽的干瘦男子——正是戶部度支司郎中馬明遠。
“諸位大人。”
馬明遠的聲音像鈍刀刮過竹片:“下官剛查過太倉賬簿,若開戰,幽州前線每月需糧草二十萬石,餉銀三十五萬兩。”
他枯瘦的手指在算盤上撥出個驚人的數字:“而當地存糧不足三萬。”
室內驟然安靜。
李崇義手中鐵球停轉,嘴角浮現出刀刻般的笑紋:“高元亮上月奏報,說是今秋蟲災肆虐?”
“正是!”
朱文成小眼睛里迸出精光:“下官離任時特意交代過他,幽州地瘠民貧,倉廩需……”
他突然瞥見馬明遠警告的眼神,急忙改口:“需精打細算。”
窗外忽有驚雷炸響,冬天的暴雨說來就來。
李崇義起身推開雕花窗,任憑雨絲打濕他雪白的鬢角:“好雨知時節啊。”
他轉身時,閃電將那張老臉照得青白可怖:“既然天公都不作美,韓成練拿什么養活數萬大軍?”
秦元化突然陰惻惻道:“太師,要不要讓高刺史病休幾日?軍情如火卻無人主事……”
“愚蠢!”
李崇義手中鐵球猛地相撞,火星四濺:“現在動他豈不是授人以柄?”
他踱步到一副《江山永固圖》前,突然用鐵球敲了敲畫中幽州位置。
“傳信給高元亮,就說朝廷體恤邊關艱辛,特許他……徐徐調撥。”
朱文成肥胖的臉上滲出油汗:“下官這就用六百里加急!”
他起身時太師卻按住他肩膀,枯瘦的手指幾乎掐進肥肉里。
“用我們自己的驛道。”
李崇義聲音輕得如同毒蛇吐信:“記住,幽州今年賦稅可以……緩繳。”
馬明遠聞立即撥動算盤:“如此太倉至少短缺八十萬兩,陛下必會追問。”
“南方水患不是還沒治理么?”
李崇義鐵球突然砸碎了個茶盞,瓷片崩到《江山永固圖》上,正好扎穿幽州位置。
“馬郎中憂國憂民,不妨親自去賑災?”
暴雨聲中,眾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只有馬明遠盯著地上茶漬——那攤水跡正緩緩漫向地磚縫隙,像極了正在滲透邊疆的陰謀。
“下官明白了!”馬明遠笑著迎合。
掐斷了幽州的錢糧,韓承練有天大的本事也打不贏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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