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將奏折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他沒有立刻下旨處置,而是沉聲對侍立一旁的心腹道:“去查!給朕徹徹底底地查!北境軍中所有相關人等,一個不漏!朕要最確鑿的證據!要快!”
“臣遵旨!”御前侍衛石靖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下。
御書房內再次陷入死寂。
昭衡帝靠在寬大的龍椅上,閉目養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龍椅扶手。
那份奏折在他腦中反復盤旋,帝王心中對易家的怒火幾乎要焚毀理智,恨不得即刻下旨將易家連根拔起。
然而,奏折中的一個名字,在盛怒之中,又引起了帝王的少許疑心。
大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是水仙的父親,那個剛被他賞賜皇莊農田的水仙家人。
奏折中寫得明白,最初串聯起那幾位敢怒不敢的低級軍官、收集整理口供證據的,正是這位。
一個剛剛脫離奴籍不久的奴才,究竟如何知道遠在北境的軍中辛秘。又為何要跑遍整個京城,收集這些證據?
水仙的身影,映入他的腦海里,昭衡帝忍不住用帝王的多疑,審視那道看似可憐的倩影。
他那剛晉封的“瑾貴人”,在這件事中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
“擺駕,承明殿。”昭衡帝疲憊起身,他需要一個答案。
承明殿內。
水仙正坐在窗邊繡架前,一針一線繡著一幅寒梅圖。
夕陽透過窗欞灑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柔和靜謐的輪廓,仿佛與外界那些驚濤駭浪毫無關聯。
“皇上駕到——”太監的通傳聲打破了殿內的寧靜。
水仙放下針線,起身盈盈下拜:“妾身恭迎皇上。”
昭衡帝步入殿內,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她貌美的臉龐。
“免禮。”他聲音平淡,徑自在主位坐下,并未像往常那般立刻讓她近前。
水仙敏銳地察覺到了帝王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沉凝氣息,她垂手侍立一旁,心中已了然......昭衡帝怕是對她起了疑心。
“仙兒,”昭衡帝端起銀珠奉上的熱茶,并未飲用,指腹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目光沉靜地看著她,“朕今日收到一份奏報,事關北境軍務,與易明威有關。”
“是嗎?”
水仙目光輕閃了下,稍微避開了昭衡帝的審視。
昭衡帝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緩緩道:“這份奏折是彈劾他冒領軍功,貽誤戰機,致使朔風王逃脫。”
“這......雖令人震驚,但妾身......并不意外。”
水仙垂眸,指尖下意識摩挲著衣角。
“哦?”昭衡帝挑眉,“仙兒何出此?”
水仙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抬起眼眸直視昭衡帝:
“皇上......有些事,妾身本不欲再提,徒惹煩憂。但今日妾身不敢隱瞞。”
她聲音微顫,帶著委屈,“妾身在易府為奴時,易明威......他、他曾對妾身......行輕薄之舉!若非妾身以死相脅,拼死掙扎,恐怕......妾身早已......”
她恰到好處地停頓,眼中已然蓄滿了淚水,稍一低頭,便落下了一顆晶瑩的淚珠。
“他仗著易府少爺的身份,在府中橫行無忌,根本就是個不學無術、荒淫無度的草包!”
水仙冷聲道:“所以,當妾身聽聞他竟能立下赫赫戰功時,心中便存了極大的疑慮!一個連軍營都未必待得住、只知尋歡作樂的紈绔,如何能統領千軍?”
她抬起淚眼,眸底清澈,毫無保留地說道:“前幾日,妾身父母入宮探望。妾身心中實在不安,便懇求父親,讓他回去后,若有門路,務必悄悄打聽一下北境軍中關于易明威的真實風評。”
水仙說到這里,似是恐懼,猛然跪伏在地:“皇上明鑒!妾身絕無插手軍務之意!只是不想皇上被那賊子蒙蔽,這才求了父親去調查。若父親調查有誤,妾身愿承擔罪責,替父受罰!”
昭衡帝聽到這里,神色微動。
水仙只讓父親去調查,卻并不知道調查結果。如此便能說明,她除了前幾日的探親,并未與宮外有過多聯系。
“起來吧。”昭衡帝的聲音緩和了許多,心中疑問徹底打消。
他的聲音甚至帶著些許疲憊,“此事,你父有功無過。易明威罪證確鑿,易家......哼!”他冷哼一聲,眼中閃過對易家的遷怒。
水仙這才緩緩起身,臉上淚痕未干,眼睫上還掛著細小的淚珠,楚楚可憐。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昭衡帝:“皇上,為了易家之事,可是累著了?妾身瞧著您,似乎清減了些。”
水仙走到昭衡帝身后,纖纖玉指帶著恰到好處的力道,輕輕按上了他緊繃的太陽穴。
她的指尖微涼,帶著淡淡的馨香,手法竟意外的舒適。
昭衡帝緊繃的神經在她輕柔的按摩下,竟真的放松了些許,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水仙的指尖順著他的太陽穴,緩緩滑落到他僵硬的后頸以及寬闊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地揉捏著。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柔軟的發絲不經意間拂過昭衡帝的耳廓。
“皇上日夜操勞,當以龍體為重。”她的聲音低柔婉轉,“易家......自有國法處置,皇上不必過于憂心,氣壞了身子。”
水仙感受著他身體的放松,唇角勾起一絲極淡、轉瞬即逝的弧度。
她俯下身,柔軟的唇瓣幾乎要貼上他的耳垂,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輕輕呢喃道:
“皇上......太醫說,妾身的身子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已經大好了......”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昭衡帝攔腰抱住,大步往內室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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