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王弼大步走入房間。
這位禁軍大統領一身玄色鎧甲未卸,臉上帶著慣有的冷峻,目光在朱高熾和朱雄英身上掃了一圈,滿是狐疑:“兩位殿下找我何事?”
他先是警覺地看了眼窗外的碼頭,沉聲補了句:“先說好,出海捕鯨的事想都別想,太子爺臨走前下了死命令,誰敢再踏上海船,我直接綁了送回京。”
聽到這話,朱高熾立刻搖頭,臉上堆起無害的笑:“大統領放心,咱們絕不出海!捕鯨那點事,早就玩膩了。”
王弼聞,緊繃的肩膀稍稍放松,心中頓時松了口氣——只要不出海惹事,這倆小子就算在天津衛拆房子,他都能睜只眼閉只眼。
可朱高熾接下來一句話,卻讓他剛放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頭皮陣陣發麻。
“這是剛收到的前線軍情,脫古思帖木兒跑了。”朱高熾晃了晃手里的密信,語氣輕描淡寫得像在說天氣,“所以我與雄英商量著,準備去北邊試試運氣,看看能不能撿個現成的——比如,把那北元大汗逮回來。”
“你說什么?!”王弼整個人都傻了,眼睛瞪得像銅鈴,手里的腰刀“哐當”一聲撞在桌腿上。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倆半大孩子,剛折騰完鯨魚,又想跑去北伐戰場抓大汗?
“不是,”王弼深吸一口氣,指著朱高熾的鼻子,聲音都在發顫,“徐達、李文忠兩位大將軍帶著二十萬大軍在前線拼殺,人家是從尸山血海里闖出來的百戰老將,難道還比不過你們這點人?用得著你們去‘撿現成’?”
他氣得來回踱步,鎧甲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響:“北伐是什么地方?那是刀光劍影、人命如草芥的戰場!不是你們在天津衛海邊玩鬧的地方!別說抓大汗了,就你們倆這細皮嫩肉的,去了怕是連風沙都頂不住,還得讓將士們分心護著你們——不行!絕對不行!”
王弼猛地停下腳步,眼神銳利如刀:“太子爺把你們托付給我,我就得看好你們!別說想去北伐,從今日起,你們倆敢踏出天津衛城半步,我立刻動手把你們捆了,連夜押回金陵,親自交給太子爺發落!”
朱雄英聽到這話頓時急了,往前一步想爭辯:“王統領,我們不是去胡鬧!脫古思帖木兒跑不遠,咱們……”
“住口!”王弼厲聲打斷,“胖殿下年紀小不懂事,難道太孫殿下也分不清輕重?戰場不是兒戲,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朱雄英被噎得滿臉通紅,看向朱高熾的眼神里滿是焦急。
朱高熾卻依舊鎮定自若,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王弼面前,臉上的笑容斂去,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鄭重:“王統領,你先消消氣。你覺得,我們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人嗎?”
王弼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王弼,你可知北元大汗脫古思帖木兒,對蒙古部落意味著什么?”朱高熾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他不是普通的部落首領,他是黃金家族的嫡系,是蒙古人心中最后的‘共主’,是他們殘存的精神寄托。”
“只要他還活著,還在漠北晃悠,那些散了的部落就有重新聚攏的可能,用不了幾年,又會變成大明的邊患。”
他指著密信上的字句:“可若是能將他擒回大明,那就不一樣了。”
“這意味著北元汗廷徹底覆滅,黃金家族的神話被打破,蒙古部落沒了主心骨,會瞬間淪為一盤散沙——到時候,他們再也擰不成一股繩,再也無力對大明構成威脅。”
歷史上的軌跡正是如此。脫古思帖木兒當年在捕魚兒海被藍玉大軍擊潰,倉皇之中僅帶著數十騎逃脫,本以為能僥幸延續黃金家族的血脈,卻沒料到禍起蕭墻——同為蒙古貴族的也速迭兒早已對汗位虎視眈眈,更是希冀著想要奪回汗位為先祖阿里不哥報仇雪恨,于是趁著脫古思帖木兒兵敗勢孤之際,在途中設下埋伏將其擒獲,最終用一根弓弦結束了他的性命。
這一箭雙雕的謀殺,成了壓垮蒙古部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脫古思帖木兒一死,黃金家族的正統性徹底崩塌,再也沒人能以“共主”的身份凝聚各部落。
原本就松散的聯盟瞬間土崩瓦解,各大部落首領擁兵自重,為了爭奪牧場、人口和汗位的虛名,互相征討攻伐,殺得血流成河。
西邊的瓦剌與東邊的韃靼勢同水火,小部落則在夾縫中茍延殘喘,今天依附這個,明天投靠那個,轉眼又可能因為一點利益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