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越俎代庖,以私刑代國法,擅辱朝廷命官于宮禁!
此風一開,律法崩壞,綱常何存?!”
“今日可因青州一案杖辱大臣,明日便可因一不合屠戮忠良!
此非除奸,此乃立威!此乃效暴秦苛法,行獨夫之政之先兆!”
這一番話完全避開了對崔氏罪行的任何實質性回應,而是將焦點牢牢鎖定在太子違反律法和行為暴虐上,并再次將其危害提升到綱常崩壞的高度。
“諸生!莫要被一二慘狀迷了雙眼!吾等今日在此,非為包庇具體某一人之罪,若真有罪,自有國法昭昭!
吾等所為,乃是為了護衛這天下運行之大道,是為了阻止皇權無制,滑向暴政深淵!”
“個案之冤,可審可判!制度崩壞,則天下傾覆,萬劫不復!孰輕孰重,爾等豈能不明?!”
孔穎達的聲音如同帶有魔性,再次試圖將士子們拉回那個抽象而崇高的護衛王道的語境中,用宏大的制度和“未來危機來掩蓋眼前具體的、血淋淋的罪惡。
一部分士子被他繞了進去,臉上重現迷茫,覺得孔穎達之有理
然而,更多的士子看著囚車里那些形銷骨立的人犯,看著那些無聲訴說著血淚的物證,再聽著孔穎達這完全回避實質、空談道理的詭辯,第一次,一種強烈的不適和懷疑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他們的心頭。
那代天牧民的華美袍服,似乎在第一縷真實的血腥氣吹拂下,隱隱露出了里面猙獰的虱子。
廣場上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和分裂...
……
高臺上,孔穎達的聲音在回蕩,他的話語如同精心調制的迷魂湯,試圖安撫下方士子們躁動不安的良心和理智。
然而,在這片逐漸被引向另一場詭辯的喧囂邊緣,崔斂卻感覺周遭的一切聲音都在迅速遠去、模糊,最終化為一陣陣沉悶的、令人心悸的嗡鳴,敲打在他的鼓膜上,也敲打在他驟然冰冷的心臟上。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幾輛囚車上,尤其是第二輛里那個蜷縮著、面目被絕望籠罩的身影。
怎么會是崔筑?!
崔斂的指尖瞬間冰涼,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起,直沖天靈蓋,讓他幾乎要在這初夏的暖風里打起冷顫。
按照計劃,崔筑就是被推出來承擔青州大部分責任的那只替罪羊。
所有的證據鏈都應該在他那里恰到好處地終止。
他應該供認不諱,承認自己利欲熏心,勾結了幾個地方小吏,假借崔氏之名行了些惡事,但絕不該、絕不能牽扯到清河崔氏的本宗!
更不該是以這種游街示眾、與那些血淋淋的物證一同出現的方式!
這已經不是棄車保帥了,這簡直是把車點燃了,直接扔進了帥帳!
杜荷帶來的那些東西…
那些卷宗、地契、狀紙…
崔斂都不用想細,就知道其中蘊含的毀滅性能量。
那絕不僅僅是崔筑這個層級能接觸和掌控的!
里面必然涉及了家族在青州更深層的布局、更隱秘的田產轉移、與更高層級官員的往來信函…
甚至,可能還有那些本應被徹底銷毀的、處理不合作佃戶的一筆筆爛賬!
太子…東宮…他們不是只抓了崔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