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清河縣地界,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而行,杜構望著窗外逐漸變化的景致,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他轉向閉目養神的魏征,輕聲問道:“魏公,清河崔氏當真會心甘情愿帶頭實行新政嗎?這些百年世家最重祖產,讓他們將田畝分給百姓,無異于割肉飼鷹。”
魏征緩緩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輕笑道:“賢侄啊,你為官數年,難道還看不透這一層?這可由不得他們選擇。”
他捋了捋長須,語氣漸沉,“若是他們不愿推行新政,那便正中老夫下懷。
屆時朝廷大軍將會名正順踏平清河崔氏,以抗旨之罪論處,天下世家無人敢為他們說情。”
杜構聞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那若是他們做了...”
“若是做了,那便更好。”魏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五姓七望向來同氣連枝?一旦清河崔氏開了這個口,其他世家還能坐得住嗎?
博陵崔氏、范陽盧氏、太原王氏,這些平日里稱兄道弟的世家,到時候只有兩個選擇。”
魏征伸出兩根手指:“要么乖乖跟著推行新政,要么落井下石摁死清河崔氏。
但你想,清河崔氏畢竟是百年大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臨死反撲有幾個世家能擋得住?
到時候世家內斗,朝廷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杜構聽得入神,不禁感嘆:“這一招真是高明!無論崔氏如何選擇,朝廷都能得益。”
“正是此理。”魏征頷首,“這一招,看似是針對清河崔氏,實則是要打破數百年來世家壟斷朝政的局面。你可知為何非要選在此時動手?”
杜構思索片刻,試探道:“是因為陛下近年來大力推行科舉,寒門子弟漸成氣候?”
“只說對了一半。”魏征望向窗外,目光深遠,“更因為如今的大唐,經貞觀之治,國庫充盈,兵強馬壯,陛下和太子都有了與世家叫板的底氣。若在十年前,這一招是萬萬使不得的。”
車隊行至一處高坡,魏征命停車。
他指著遠處連綿的田畝:“你看,這清河縣的土地,十之七八都在崔氏名下。百姓終年勞作,卻食不果腹。長此以往,必生禍亂。太子新政,不僅要收歸用人權,更要解決這土地兼并的痼疾。”
杜構順著魏征所指望去,只見田間農夫彎腰勞作,衣衫襤褸,與遠處崔氏高墻大院的莊園形成鮮明對比。
他忽然明白,魏征繞道清河,不僅僅是為了震懾崔氏,更是要讓他親眼目睹這世家與百姓的天壤之別。
“侄兒明白了。”杜構鄭重道,“太子推行新政,不僅是為了鞏固皇權,更是為了天下百姓。”
魏征滿意地點頭:“你能明白這一層,很好。記住,為官者當時刻以百姓為念。
世家之所以能綿延數百年,正是因為他們掌握了土地和人才選拔之權。如今太子要打破的,正是這兩大根基。”
二人正說話間,忽見一騎快馬自京城方向疾馳而來。馬上騎士見到魏征儀仗,急忙勒馬,滾鞍而下,呈上一封密信。
魏征拆開一看,面色微凝。
“魏公,可是京城有變?”杜構關切地問。
魏征將信遞給他:“孔穎達聯合五姓七望中的幾家,要大鬧朝堂,反對你的任命。”
杜構覽信后,眉頭緊鎖:“這...該如何是好?”
“不必擔憂。”魏征淡然一笑,“這一切都在太子預料之中。孔穎達自以為聰明,實則不過是太子棋局中的一顆棋子。屆時朝會,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