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軍港,樓船伏波號。
海風帶著咸腥與凜冽,吹拂著艦橋上獵獵作響的唐字旗與各色軍幡。
巨大的船身在波濤中微微起伏,發出吱呀的輕響。
甲板上,水手與兵卒們行色匆匆,進行著啟航前最后的檢查與操練。
薛仁貴被編入了舟師先鋒斥候隊,隸屬校尉劉君邛麾下。
這是一個需要極佳水性、過人膽識和敏銳洞察力的位置,通常由軍中老卒或有特殊才能的新兵充任。
薛仁貴以一介新兵之身,初入行伍即得此職,一方面得益于他魁梧的體魄和太子薦信的光環,另一方面,也招來了不少懷疑與審視的目光。
“看,那就是拿著太子薦信來的薛禮。”
“嘖,好大的塊頭,就是不知是不是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
“斥候隊?那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兒,這小子別第一次出海就喂了魚蝦。”
類似的竊竊私語,薛仁貴并非沒有聽見。他只是沉默地擦拭著手中那桿新領的馬槊。
槊桿冰涼,槊鋒雪亮,映照出他堅定而略顯黝黑的面龐。
他沒有爭辯,也無從爭辯。在這軍營之中,尤其是在這即將直面風浪與刀劍的舟師之中,一切都要靠實打實的本事說話。語,是最蒼白無力的東西。
校尉劉君邛,一個臉龐被海風和歲月刻滿溝壑的老行伍,對薛仁貴并無特別優待,也無刻意刁難。
他只是將薛仁貴與其他斥候一樣對待,布置著枯燥而艱苦的訓練:攀爬桅桿、辨別海圖、觀測星象風向、在顛簸的船板上練習弓弩與格殺,以及最折磨新兵的——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練習泅渡與水下潛行。
薛仁貴咬著牙,將所有的艱苦都咽下。他想起離別時妻子柳銀環溫柔的叮嚀和那雙厚實的布鞋此刻正被他珍重地放在行囊最底層,想起太子李承乾那充滿期許的眼神,更想起自己立下的豪壯語。
他不能退,更不能輸!
他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力量、耐力、協調性都堪稱頂尖。
不過數日,那些原本等著看笑話的老兵們便驚訝地發現,這個沉默寡的大個子,學習速度快得驚人。
攀爬桅桿如猿猴般敏捷,操槳使帆很快便有模有樣,尤其是在弓弩一道上,仿佛天生就有一種獨特的領悟力,即使在船只起伏不定的情況下,射出的箭矢也比旁人更準、更穩。
然而,真正的考驗,在舟師艦隊按照計劃離開東萊港,駛入茫茫渤海的第三天,不期而至。
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面,驟然變了臉色。鉛灰色的烏云如同厚重的幕布,從天邊急速壓下。
狂風呼嘯著卷起巨浪,狠狠拍擊著船體。
龐大的樓船在自然的偉力面前,如同一片無助的落葉,劇烈地顛簸、搖晃。
冰冷的雨水夾雜著咸澀的海水,劈頭蓋臉地砸下,甲板上瞬間濕滑難行。
“穩住!各就各位!降半帆!檢查纜繩、錨鏈!”劉君邛校尉嘶啞的吼聲在風浪中顯得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