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柔中午自己的吃的飯,飯后小憩了一會兒,下午醒來,溜達著去了閱讀室。
閱讀室上下兩層。曹家的藏書量相當可觀,據說,這都是曹夫人的手筆。閱讀室的布置,也能看得出來一些柔軟的氣息。
比如正中的厚重的原木書桌,一側的顏色淺淺的布藝沙發,窗邊的舒服的藤椅,窗臺上的錦墊、靠枕,和素雅的窗簾布幔。
凡是曹夫人留下的東西,后來即使是替換了新的,也會比照著原來的模樣盡可能置換成一模一樣的。
夏柔沒想到曹雄午飯后就回來了。
他躺在窗邊的藤椅里,閉目養神,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手邊的地毯上,臥著本厚厚的書,書簽斜斜,半露半不露。
夏柔很少有機會和曹雄單獨相處。偶爾只有兩個人一起吃飯,飯桌上也是安安靜靜的。
曹雄會略問一問她的學習,偶爾稱贊她一句半句。
除此以外,兩個人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柔軟的厚厚的地毯,人走上去,悄無聲息。
夏柔在曹雄身前停下。
男人躺在藤椅里,冬日午后的陽光從一個個窗里穿透,灑落在他身上,數不清的塵埃在陽光里飄浮。
夏柔凝視著她媽媽的男人。
他看起來依然健壯,皮膚上卻有著深深的皺紋。比起成婉還在時他青春煥發的樣子,現在的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
夏柔還記得在后來的十年里,他是如何快速的老去,如何變成一個暮氣沉沉的真正的老人。
一直到她死,也不曾對這個男人說過一聲謝謝。
可實際上從她七歲起,從母親懦弱的去尋死的那個雨夜開始,庇她衣食無憂,為她遮風擋雨的,就是這個男人。
雖然她來到曹家后,一直照料她的是曹陽。可如果沒有他一念之善的收容,曹陽又會理她是誰?
她的人生,是因為這個男人,才不至于流離失所,無枝可棲。
可她顯然是讓他失望了。于是他后來不再管她。
重生以后夏柔回想過很多次,覺得自己沒有資去怨誰。回想起自己的種種,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令人生厭。
只有曹陽,不曾嫌棄她,一直包容她……
夏柔輕嘆一聲,蹲下去撿起那本歪倒的書,輕輕把書簽夾好。
曹雄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成婉……”他瞇起眼睛,叫她。
夏柔仰起頭,沉默的看著他。
過了片刻,他嘆息一聲,叫她:“夏柔。”
她輕輕回道:“伯伯。”
曹雄重新閉上眼睛。
“夏柔,讀段書給我聽。”他說。
夏柔就想起來公寓里那個灑滿陽光的陽臺,黑色制服的男人坐在藤椅上,端著紅茶,領扣松開。成婉坐在他身邊,用她柔柔的聲音讀書給他聽。
語調舒緩。
“嗯。”夏柔應道。
雙膝并攏,她跪坐在地毯上。在柔媚的陽光里,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讀起來。
她這時的聲音,比成年后還要嬌嫩的多。和成婉,更是有著很大的區別。可曹雄聽著,卻覺得很有幾分成婉的味道。
他緩緩的睜開了眼。
也回憶起了,那個鋪滿陽光的陽臺,一把藤椅,一個柔順甜美的女人。
曹雄的眼眶,忽然有了濕意。
“伯伯……”夏柔盯著書頁,終于問道:“你為什么不娶我媽媽?”
曹雄驟然感到一陣心痛。
成婉跟了他八年,不想要名分嗎?
不。她當然想。當然渴求一個正式的名分。然而,她卻知道,這是曹雄不肯給她的東西。
于是她就柔柔順順的,如他希望的希望的那樣,從不提這要求。
但她不提,不代表曹雄不懂。
“作為男人,我首先要顧的,是我自己的家。”曹雄說。
這回答聽起來冷酷無情。夏柔卻真真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難的虛弱。
她想起了他后來飛快的老去,滿頭白發的樣子……
這山一樣的男人,原來……也會有他的柔弱之處。
“嗯……”夏柔低下頭,一滴眼淚打濕了書頁。
“她明白的。”她說,“她不曾怨過您。”
是的,夏柔是知道的。因為她曾經以同樣的問題問過她的母親。
為什么曹伯伯不能當她的繼父?
母親有了一瞬的難過,但還是溫柔的笑了。
因為,他作為一個父親,首先要保護的是他自己的孩子,她告訴她。
夏柔很向往這樣的父親。
很渴望能作他的孩子。
在陽光和塵埃里,她向往的那個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輕輕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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