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翡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傾聽狀):“愿聞禪師教誨。”
昂山禪師目光變得深邃,望向庵外隨風搖曳的竹影:“因這‘佛門’,已非老衲心中之佛門。邁彭師弟,天資聰穎,志向宏大。然其宏愿,已偏離佛陀‘慈悲度世’之本懷,漸染‘權力’、‘主宰’之塵垢。‘地上佛國’,聽起來莊嚴殊勝,然以人心為棋,以權謀為刃,以威嚇為杖,此等佛國,與修羅場何異?威拉度師侄,更墮術數小道,以風水吉兇為利器,惑亂信眾,其心…已入魔障。”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關翡心中炸響,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德高望重、被視為佛門精神象征之一的昂山禪師,竟對邁彭和威拉度有如此尖銳而清醒的批判。而且直接點破了邁彭“佛國”理想的權力本質和威拉度行為的“魔障”屬性。
關翡強壓心中震動,語氣更加誠懇:“禪師洞察秋毫,直指本源,關某深感敬佩。邁彭禪師所求之‘佛國’,實為政教合一之極權,非眾生之福。威拉度所為,更是利用信眾虔誠,行阻撓發展、擾亂秩序之實。此等行徑,不僅危害驃國當下,更扭曲佛法真義,遺禍無窮!”
昂山禪師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關翡,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將軍所‘秩序’,‘發展’,‘統一’,亦是世間法。佛門本應超然,教化人心,導人向善。然當佛門自身卷入權力漩渦,成為動蕩之源時,其教化之功何在?清凈之本何在?”
短暫的沉默,只有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的鐘聲。
關翡敏銳地捕捉到了昂山禪師話語中對佛門現狀的痛心與對“超然”、“清凈”的向往,他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禪師,關某斗膽直。佛門欲回歸清凈教化之本位,欲導人向善而非卷入權力紛爭,需要一個安定有序的環境,也需要一個界限。政府無意干涉佛門信仰自由,更尊重佛門教化眾生之功。政府所求,是佛門能在這片土地上,依法行事,接受國家宏觀管轄,不行僭越政權、煽動民心、干預國政之事。如此,佛門方能專注于弘揚正法,政府方能致力于發展民生。此非對立,實為相輔相成,共護驃國安寧。”
關翡清晰地拋出了“政府管轄”的核心訴求,但措辭非常謹慎,強調了“宏觀”、“界限”、“相輔相成”,并落腳于“共護安寧”和佛門“弘揚正法”的根本目標。
昂山禪師并未立刻反駁,而是陷入了沉思。他蒼老的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腕間的菩提子念珠,眼神在清茶氤氳的熱氣中顯得有些迷離。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某種決心:“宏觀管轄…依法行事…不行僭越…專注弘揚正法…”他重復著關翡話語中的關鍵詞。
昂山禪師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關翡:“將軍,此議…甚大。佛門千年傳承,自有其法度與尊嚴。然,若此‘法度’已淪為某些人謀取私欲、攪亂乾坤的工具;若此‘尊嚴’已建立在信眾的恐懼與迷茫之上,而非正信與覺悟…那么,外力的介入,或許…也是一種契機?一種讓佛門刮骨療毒、重歸正道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