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靜默時期，修船廠地下設施的另一間密室，隔音效果極佳，只有通風系統低沉的嗡鳴。王遷沒有睡，他靠坐在簡陋的行軍床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曾屬于影子的短刀，刀身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幽冷的青光。

門被輕輕推開，李剛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和兩個冒著熱氣的搪瓷缸子，一股濃郁的黑咖啡香氣彌漫開來。

“睡不著？”李剛將其中一個缸子遞給王遷，自己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動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

王遷沒接，只是抬眼看著他，目光如刀：“在琢磨，你下一步準備拿誰當‘變量’。”

李剛也不勉強，將咖啡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自己抿了一口，苦澀讓他微微瞇了下眼，隨即恢復平靜。他沒有直接回答王遷的問題，而是將平板電腦點亮，調出一幅復雜的網狀圖，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節點、連線和數據流。

“看看這個。”李剛將平板轉向王遷。

王遷掃了一眼，眉頭微蹙。那不像任何他見過的組織結構圖或情報網絡圖，更像是一種……動態的能量流動或者說因果關聯圖。一些節點標注著人名，如卡爾?詹寧斯、巴色、組織名，黑水、驃國軍政府、第五特區、地名曼谷、內比都、帕敢，甚至還有一些抽象的概念。這些節點之間由粗細不同、顏色各異的線條連接，線條上還有微小的箭頭和百分比數值在實時變動。

“這是什么？”王遷忍不住問道。

“我稱之為‘勢態推演模型’。”李剛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介紹一件尋常工具，“基于現有情報，輸入關鍵變量和關聯規則，模擬未來可能的發展路徑及其概率。這不是預，而是基于邏輯和概率的計算。”

他用手指點向代表“卡爾?詹寧斯”的節點：“比如，根據阮問的供述和我們對黑水行為模式的分析，卡爾在修船廠行動受挫、損失一個小隊后，他有87.3%的概率會向總部請求更高權限的資源支持，但同時，他有92.1%的概率會暫時收縮在曼谷的公開活動，轉入更深層的潛伏，并啟動備用安全點。”

手指滑向連接“卡爾”和“巴色”的線條，這條線呈暗紅色，上面標注著“互相利用，信任度低”：“巴色得知行動失敗，尤其是損失了黑水提供的精銳護衛后，他對卡爾的信任會降至冰點，但有73.8%的概率，他會因為走投無路而更緊密地綁定卡爾，試圖借助黑水的力量做最后一搏。這將導致他們下一步的行動更極端，但也更可能出現裂痕。”

接著，他指向代表“閔上將”的節點，這個節點與多個其他節點連接，線條復雜：“閔上將借刀殺人、清除異己、試探特區的目的基本達到，但他對楊龍的掌控和特區的實力產生了新的忌憚。根據他近期的軍事調動和外交接觸，模型推演他有65.5%的概率會暫時安撫楊龍和特區，集中精力消化內比都的權力，但同時，他會以‘反恐’為名，加強邊境管控，實質是限制特區擴張，概率高達89.2%。”

李剛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動，模型不斷放大、縮小，各種可能性的分支如同樹枝般蔓延開來，每一個分支都帶著概率評估。他甚至模擬了如果王遷小隊在某個環節行動略有偏差，或者黑水做出了某種意外決策，會導致怎樣不同的連鎖反應。

王遷看著這如同活物般不斷變化的圖表，聽著李剛冷靜到近乎非人的分析，背后漸漸升起一股寒意。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情報分析了，這簡直像是在俯瞰一個微縮的世界，并能預判其中各個角色的下一步動作。

“你……早就計算好了這一切？”王遷的聲音有些干澀。

李剛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模型定格在某個畫面上。他抬起頭，目光首次顯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但轉瞬即逝。

“不，我無法計算每一個人的生死。”李剛的聲音低沉了些，“影子的犧牲，是模型中的一個高概率風險點，但我希望它不會發生。我提前布置了李瑤的遠程策應、鍵盤的電子支援、以及應急撤離通道，都是為了盡可能降低這個概率。但……”他頓了頓，“在如此復雜的對抗中，尤其是在面對黑水這種級別的對手時，零傷亡是一種奢望。我所能做的，是確保每一次風險承擔，都能換取足夠大的戰略收益，讓犧牲……變得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