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部族,從來都是靠搶和打才能活下去,這次南下打草谷,不僅是為了過冬的物資,更是為了給父親的前線減輕壓力。
只要父親打贏了龍堯部,蒙古族就能一躍成為草原上排名前列的強大部族,到時候別說玉州,整個北方草原都是他們的狩獵疆場。
“三王子,天涼,您快穿上吧。”
窩闊臺站在營門口,看著拖雷的隊伍遠去,身邊的親兵遞過來一件玄狐裘。
“去把合撒兒叫來,讓他把那三千匹馬送到父親的前線,告訴父親,咱們很快就會給他送糧草過去。”
窩闊臺接過狐裘,卻沒穿,而是搭在臂彎里。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的頭發上,很快就染成了白色,可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希望等這場雪停了,草原上就會傳來他們蒙古族前線的捷報。
風裹著雪沫子吹過來,帶著漠北特有的凜冽,窩闊臺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目光卻依舊望著南方。
那里是草原中心的方向,隔著茫茫雪原和連綿的矮山,父親鐵木真正帶著蒙古族的主力與龍堯部族廝殺。
方才看著拖雷的騎兵消失在雪霧里時,他心里還存著幾分搶糧成功的踏實,可這會兒靜下來,那些被刻意壓下的擔憂,就像帳外的雪一樣,一層層涌了上來。
草原上的局勢,從來都是盤亂棋,窩闊臺自小跟著父親聽議事,早把各部的底細摸得門清。
東面的女真聯盟如今正和鮮卑人打得不可開交――完顏阿骨打的完顏部靠著精悍的“拐子馬”鐵騎,把鮮卑拓跋部逼到了遼水南岸,可愛新覺羅部卻總在背后拖后腿,據說兩家為了爭奪一座鐵礦,已經私下里打了三架。
而鮮卑人那邊,宇文氏和慕容氏靠著中原蒼州偷偷支援的鐵器和糧草,硬是在定襄郡站穩了腳跟,還反過來搶了女真的兩個牧馬場。
窩闊臺知道,這種膠著的局面對蒙古族是好事,至少東面暫時不會有人來犯,可轉念一想,若是父親在龍堯部那里折了損,女真和鮮卑怕是立刻會調轉馬頭,來搶蒙古族的牧場和牛羊――草原上的狼,從來不會放過受傷的同類。
真正讓他寢食難安的,還是眼前這場和龍堯部族的死仗。
龍堯不是南匈奴那樣的松散部落,也不是北匈奴部那樣靠劫掠為生的部族。
那是個扎根草原千年的老部族,據說從先祖起就有自己的牧場、冶鐵坊和糧窖,甚至還有專門記錄部族歷史的“巫祝”。
窩闊臺曾聽部落里的老薩滿說,龍堯部的巫祝能背出百年前的每一場戰事,連哪年冬天雪下了多少天、哪塊牧場的草長得最豐茂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種千年積累的底蘊,是蒙古族這種剛統一沒幾年的部族比不了的。
就說糧草,蒙古族的士兵冬天靠的是風干肉和馬奶酒,遇上大雪封路,連肉干都供不上時,只能殺戰馬充饑。
可龍堯部不一樣,他們早在秋天就把牧草曬干儲存在地下窖里,糧食磨成粉用皮囊裝著,就算雪下三個月,也不愁吃的。
上次派去前線的信使回來時說,龍堯部的士兵吃飯時,還能就著腌菜――那是用草原上少見的青菜腌的,據說也是提前儲存的,這在窩闊臺看來,簡直是難以想象的奢侈。
更可怕的是龍堯部的那些將領。
窩闊臺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彎刀――這刀是哲別親手給他打的,刀身用的是從龍堯部繳獲的鐵礦石,刀刃鋒利得能削斷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