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下墜的觸感突然消失了。

張玉汝剛意識到這一點，眼前的景象便開始以一種無邏輯的方式瘋狂切換。

前一秒還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下一秒就被刺眼的白光淹沒，白光中隱約能看到無數道細小的光線在快速穿梭，如同被拉長的星河。

緊接著，白光又被一片猩紅取代，猩紅的“地面”上布滿了如同血管般凸起的紋路，紋路中流淌著黑色的液體，散發著鐵銹般的腥味。

他試圖穩住身體，卻發現“上下左右”的概念在此刻徹底失效。

有時他感覺自己在快速下墜，耳邊能聽到呼嘯的風聲，可低頭看去，腳下卻是一片旋轉的星云。

有時他又覺得自己在靜止漂浮，可伸手觸摸，卻能感覺到空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化”，指尖的皮膚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皺紋，仿佛瞬間度過了數十年時光。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刻度。

他曾嘗試用「加速世界」感知時間流逝――意識中剛數到“一”，眼前的景象就已切換了數十次，猩紅的“血管地面”變成了冰晶組成的森林，冰晶中凍著未知生物的殘骸，殘骸的形態時而像鳥類，時而像魚類，時而又變成了人類的輪廓。

可當他想仔細觀察冰晶時，意識中的“二”還沒數完，冰晶森林就已化作一片燃燒的火海，火焰是幽藍色的，燃燒時沒有產生熱量，反而帶來刺骨的寒意，火海中漂浮的不是灰燼，而是一片片透明的羽毛，羽毛觸碰火焰的瞬間，又變成了細小的閃電。

“漫長”與“短暫”的感覺在他腦海中同時存在。他覺得自己在這片混沌中已經漂流了數小時，每一次景象切換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大腦被無數光怪陸離的信息塞滿，幾乎要炸開。

可同時，他又覺得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胸口處姜南云氣息的牽引還保持著最初的強度，體內紫冥絲的損傷也沒有絲毫惡化，仿佛時間從未流動過。

更詭異的是，他的感官開始出現重疊。

他能“看到”聲音――黑鴉之前的怒吼化作一道黑色的波紋，在空氣中震蕩，波紋所過之處，景象切換的速度變得更快。

他能“聽到”色彩――幽藍色的火焰燃燒時，發出“嗡嗡”的低頻聲，而透明羽毛飄落時，卻傳來清脆的“叮咚”聲，如同水滴落在玉石上。

他甚至能“觸摸”到光線――那些穿梭的星河光線，觸感如同冰涼的絲綢，可稍一用力，光線就會化作細小的碎片，從指縫中溜走。

碎片落在“地面”上，又變成了一朵朵紫色的小花，花朵綻放的瞬間，釋放出的不是香氣，而是一股熟悉的暗影能量――那是屠滅小隊常用的能量類型。

數不清的變化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腦。

有時是物理規則的崩塌――石塊會像煙霧般消散，煙霧又會凝聚成金屬，金屬遇“風”就會融化，融化的液體在空中又會重新凝固成石塊。

有時是生物形態的扭曲――一只看似正常的蝴蝶，翅膀扇動時會脫落細小的鱗片，鱗片落地后變成了螞蟻，螞蟻聚集在一起，又組成了蝴蝶的輪廓，循環往復，永不停歇。

有時甚至是記憶的干擾――他眼前突然閃過童年時的畫面，畫面中的場景卻被裂隙中的景象篡改，家門口的老槐樹變成了冰晶森林，爺爺的笑容變成了幽藍色火焰的輪廓，讓他瞬間陷入“真實與虛幻”的迷茫。

大腦的過載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同時扎刺他的神經。

他想閉上眼，卻發現眼皮變得透明，依舊能看到外界的景象。

他想停止「造化之眼」的運轉，可黑白二色的視野早已與他的感知融為一體，甚至開始自主捕捉更多混亂的信息。

能量粒子的無序碰撞、空間碎片的快速重組、未知規則的短暫顯現……一切對于世界的認知，在這里都被徹底顛覆，沒有邏輯，沒有規律，只有無休無止的“變化”。

“必須……找到穩定的區域……”

張玉汝用盡最后一絲理智，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姜南云的氣息上。

那道雷電氣息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雖然也在隨著景象切換微微波動，卻始終保持著一個穩定的“方向”。他放棄了對身體的控制，任由自己在混沌中漂流，只依靠氣息的牽引，朝著那個模糊的方向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當他的意識即將被混亂吞噬時，周身的景象突然停止了切換。

最先恢復的是“重力”的感覺。

張玉汝腳下傳來一陣堅實的觸感，不再是之前那種漂浮或下墜的混亂體驗。

他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平坦的“地面”上――之所以給“地面”加上引號，是因為這片區域并非由巖石或土壤構成，而是由無數種顏色的能量粒子凝聚而成，踩在上面，能感覺到細微的彈性，如同站在一片柔軟的能量云層上。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不再有之前的混亂氣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濃郁、卻又異常和諧的能量味道。

有雷電的刺鼻金屬味，有火焰的灼熱焦糊味，有水流的清新濕潤味，有大地的厚重泥土味，甚至還有暗影能量的冰冷腥氣、光明能量的溫暖甜味……

無數種能量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卻沒有絲毫沖突，反而形成一種獨特的“混沌清香”，吸入肺中，竟讓他因大腦過載而緊繃的神經，緩緩放松下來。

接下來，他終于看清了周圍的景象――那是一種足以讓任何能力者都為之震撼的奇觀。

放眼望去，這片穩定區域的范圍大約有數百里。

邊緣處隱約能看到模糊的光影流動，那是裂隙混沌區域的邊界，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混亂”與“穩定”徹底隔開。

而在這片區域內部，幾乎世界上所有的色彩與性質的能量，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共存著。

天空不再是單一的顏色，而是由無數種色彩交織而成的“光海”――赤、橙、黃、綠、青、藍、紫等基礎顏色，與金色、銀色、黑色、白色等特殊顏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流動的光帶，光帶在空中緩慢旋轉，如同一個巨大的彩色漩渦。

光帶與光帶交匯的地方，會誕生出新的顏色――金色與藍色交匯，形成了帶著金屬光澤的“冰藍”；紅色與黑色交匯，形成了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白色與綠色交匯，形成了帶著生機的“瑩白”……新的顏色不斷誕生，舊的顏色不斷融合，永不停歇。

地面上，各種性質的能量以實體形態呈現，如同一片“能量森林”。

靠近他左手邊的位置，生長著一片由雷電能量凝聚而成的“樹木”――樹干是深藍色的，表面纏繞著金色的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