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隨便選了一條路往里逛,街道寬敞整潔、建筑鱗次櫛比,商鋪外頭有人叫賣……就和其他熱鬧的城池并沒什么兩樣。
見識過盤龍城后世的肅殺荒凄,再看到它眼下的模樣,賀靈川哪怕知道自己就在夢中,也生出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尤其來來往往的販夫走卒、平民富商,該說笑的說笑,該討價的討價,該吵架的吵架,該行色匆匆的就行色匆匆,滿滿都是生活氣息。
賀靈川以為的那種悲壯、沉郁、蕭肅的氣氛,不存在的。
他所在的夢境,是不是曾經的真實?
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照樣過日子,照常為了五斗米折腰,照常給娃兒買兩文一個的糖葫蘆,照樣坑蒙拐騙――
賀靈川走到一家酒樓門口,就被對面沖來的孩子撞了個滿懷。
這小鬼矮瘦如猴,力道卻大,尋常人大概會被撞翻,但賀靈川多年習武,下盤穩得像鐘。男孩沒撞倒他不說,自己還被彈飛兩尺,一屁墩坐到地面。
他氣得一瞪眼:“你這人,能不能好好走路?”
“你這小鬼,拽我項鏈做甚?”賀靈川低頭一看,原本貼肉的項鏈被抓到衣襟外頭來了,那一小截神骨居然在閃著澹澹的紅光。
小鬼撞到他時,他就覺得脖子一緊,好在鏈子雖細卻沒被拽斷。
男孩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拔腿就跑。
賀靈川正想趕上去送他一個大逼兜,冷不防肩膀被人重重一拍,有個聲音道:“喂,賀靈川!”
這里居然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賀靈川一個激靈,小鬼也不追了,轉頭去看來人。
這人身材中等偏瘦,眼睛很圓,是個精神小伙兒,但胳膊下拄著拐,一條腿吊懸著不敢觸地。
“果然是你!”他瞅著賀靈川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胡f!”賀靈川也好生驚喜,上去就跟他抱肩拍背,“你這瘸子從哪冒出來的?”
他的驚喜,在于不僅夢里遇到老相識,對方竟然還記得自己!
這說明他在夢里留下了印記,不僅僅是看客、過客。
這個發現,意義太重大了。
“我想到霜河酒家打一角子酒,結果看你站在這里,傻呵呵地被小鬼摸根兒!”
兩人互視一眼,哈哈大笑。
胡f就是他上次夢境中共同死守車陣的大風軍戰友。賀靈川斷了一臂,那么多弩箭都是胡f替他安上的。
男人真摯的友誼,不是一起同過窗,就得一起扛過槍。
“走,我們喝幾盅去。”賀靈川一回頭就看到了霜河酒家。
哎?這不是探險隊進入盤龍廢墟以后,孫孚平召集他們商議對策的地方嗎?只不過那時的酒家只剩個招牌在風中搖晃,字都難以辨認。
但他眼前的霜河酒家,匾額上卻是燙金的大字,店里酒客眾多,生意興隆。
兩人高高興興進酒家坐好,伙計過來問客人要什么酒菜時,賀靈川才后知后覺地摸了摸口袋。
不好,就跟剛洗過一樣干凈!
斷刀送他進夢境,就只讓他帶一套衣物嗎?
不該給點啟動資金什么的?這也太小氣了。
胡f卻在興高彩烈點東西了:“老洛白先來一壇子,給我們炒個草頭,來一碟豬油渣,拌個豬頭肉!哎對,你想吃鵝還是吃雞?”
“我……”沒錢的人有選擇的余地嗎?賀靈川的笑容有點苦,“我都行。”
“那來個糟鵝腿切件,要最大最肥的!”
賀靈川一聽“最”字,趕緊道:“多了吧?我吃過飯來的,別浪費啊。”
胡f瞪眼:“你飽了,我還餓著呢。就這么點兒,下不完這壇酒!你隨便多點――”
說到這里,他突然反應過來了:“哦!沒事沒事,隨便吃隨便點,今兒這頓我請!”
“這……”可太好了!“……怎么行!我是那種隨便占人便宜的?”
賀靈川也是一瞪眼,胡f就笑了:“兄弟之間,說那些干嘛?”
不到兩次眨眼的工夫,豬油渣就送上來了。
這其實就是后廚煉豬油剩下的渣子,再加點椒粉。葷食那么貴,扔是不能扔的,拿來賣酒客,一碟只要兩個大子兒。
賀靈川挾了一個入口,又酥又脆,越嚼越香。一看胡f就是老酒鬼了,知道豬油渣的好。
“你怎么活下來的?”胡f問他,“咱們守到天明,好不容易紅將軍親自支援,你卻被人打到水里去了。退敵以后,連蕭統領都親自下水,但就是尋不著你。”
蕭統領跳下水找他了?賀靈川動容。
他記得自己爬上大石,想瞻仰紅將軍一番,結果就被仆人搖醒了,至今引為憾事。可原來在胡f和蕭統領等人眼里,自己是被敵人打落水中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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