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將要停靠碼頭,拉響的長笛在海風中越傳越遠。
春念人提著皮箱站在甲板上,遠遠望著那座即將抵達的繁華之城。
即將入夜,天色還沒徹底暗下,上海城就已經是霓虹滿天。
她的父親春君棠原是中行管理層,派系斗爭洗牌后,轉投滬系,現主持著上海銀行的工作。
春念人隨著人流走下舷梯,不出所料,看見父親的秘書站在出口正襟危立等著自己。
“李秘書,你這是在堵我?”
李秘書跟她熟的不能再熟了,自然了解這位行長家的千金,年輕,美麗,高傲。
他卑躬道:“不敢,大小姐,我是奉先生之命,接您回府,今晚是特意為您辦的接風宴,先生有令,您必須出現。”
“是接風宴?還是相親宴?”
她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李秘書沉默不敢說話。
春念人輕輕冷哼,抬腳向停在不遠處的汽車走去。
“說吧,他想讓我去相哪位?”
李秘書快步上前替她拉開車門,低下頭。
“是沈少帥。”
春念人坐上車,抬眼笑中帶諷。
“父親急著下注,就不怕適得其反?”
這話李秘書真沒法回答,只能當沒聽見,合上車門,坐上了前頭副駕駛。
他們的車離開碼頭后,又有幾輛黑色汽車出來跟在后面,一看就是怕春念人下船就逃,先藏在暗處的后手。
春念人當初選擇出國留學就是因為不想結婚。
以為這幾年時局變動得厲害,老頭會消停,沒想到轉頭來了上海,傍上了沈家。
她看向車外,車駛過蘇州河,河岸高樓林立,燈紅酒綠,夜夜笙歌。
這就是商業發達,文化繁榮的上海,十里洋場上海灘,跟那些廣袤卻尚且貧瘠的土地迥然不同。
天色徹底暗下,汽車駛入鐵藝大門。
迎面就是氣派的歐式花園別墅,入了夜,玻璃窗里已是燈火通明的輝煌。
隱約能聽見里面的舞曲和交談聲,宴會已經開始了。
春念人走下車,她生在北平,直至出國前春家都還在北平生活,這里的一切她并不熟悉。
在外等候的女傭從李秘書手里接過她的行李。
“大小姐,您的房間在后面,我帶您去。”
春念人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跟在女傭身后。
繞過主樓到了小花園。
小花園后有一棟兩層的小白樓,斜頂和大玻璃窗,門口立著兩根奧尼克石柱,周圍種著玫瑰月季,很有歐式的浪漫。
“霆州,你瞧那是誰?”
主樓的小露臺上,兩個男人站在大理石欄桿邊上抽著煙。
夜色稠如墨,露臺出入的玻璃門里金色燈火倒在他們身上。
沈霆州一身軍禮服,金色穗帶從肩上垂于胸前,手里把玩著只純金打火機,繁復的花紋刻著英文,造價昂貴。
聽見蔣定北意味深長的聲音,扭頭看向外邊。
他視力很好,隔著幾盞花園燈的模糊微光,清楚看見一個美麗的背影。
相較南方女子她要高些,英倫帽下及腰的精致卷發,量體而裁的紅色小洋裙掐著腰線,長至小腿的裙擺擴開在濃夜里,像朵熱烈盛放的紅玫瑰。
蔣定北眼熱沈霆州手里這只打火機好幾天了,普通的西洋貨沒這成色,不知道他從哪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