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陸羽茶室。
老派港島豪門與名流偏愛的早茶圣地。
屏風后,臨窗的雅座,溫潤的陽光穿過空氣里陳年普洱醇厚的沉韻,在深色花梨木桌面上投下一道窄窄的金邊。
沈朝生就坐在那片光的邊緣。
男人今日一身米白亞麻休閑穿搭,雅痞低調,從氣場迫人到平易近人。
他微微向后靠著椅背,姿態是松弛的,眸色深深沉沉,穿透茶盞氤氳的熱氣,落在對面。
春念人正低頭看著一份項目書,螺青色的香云紗旗袍,襯得她微垂的頸項修長,宛如一株凝著晨露的淡墨素蘭。
她看得專注,幾縷柔軟的黑發不經意從松挽的鬢發間滑落,垂在光潔的頰側。
指尖劃到紙頁上某一行字,那行字承諾將一批頂級藏家手里,從未面世的宋代花鳥冊頁高精度掃描件提供給她研究。
她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那點笑意很淺,幾乎看不見漣漪,卻足以點亮她沉靜眉目間專注的神采。
沈朝生端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住,深沉的眼底,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瞬息間被更深的墨色覆蓋。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指腹在溫熱的瓷杯邊緣摩挲了一下。
春念人突然抬起頭,指著那行字。
“這部分資料,最快多久能到位?工筆的細節,尤其是絲毛和暈染的層次,對儀器掃描的精度要求極高。”
她的目光坦誠,直直望向沈朝生,里面只有對藝術的純粹關切。
沈朝生放下茶盞,簡意賅,聲音隨和平緩。
“下周,會有人直接對接基金會,保證你拿到目前技術能實現的最高清數據,需要什么特殊設備支持,列清單,我給你批。”
他說話時,語氣依舊是那般揮袖般的輕易,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春念人低頭,從手包中取出那個裝著昂貴胸針的絲絨盒子,沒有絲毫遲疑或留戀地推至沈朝生面前。
沈朝生眼神下落,在盒子上短暫停留一瞬。
此事,終究是沈家理虧。
縱使春家沒落,縱使春念人與沈澈毫無情分。
當初兩家鄭重定下的婚約,也不該以如此輕慢的方式潦草收場。
“你要找的那些畫,在北美幾家私人博物館和藏家手里,我已著手安排。”
包括那幅至關重要的《五王醉歸圖》。
她母親不少珍貴的嫁妝,當年被春振業變賣揮霍。
她現在想要一件件尋回,不僅要耗費時間,還有大量的金錢。
“我明天返紐約,后面terence會聯系你細節。”
他此行來港時間倉促,紐約正進行一項關鍵的跨國并購案,不容耽擱。
春念人點頭應下,沒有清高拒絕他的幫助,并禮貌道別。
“我就祝沈先生,一路順風。”
恰逢侍應生送上早餐。
她端起面前的白瓷蓋碗,輕輕撇了撇浮沫,呷了一口茶。
陸羽茶室以靚茶作招徠。
茶自然是好茶。
放下茶碗時,那清脆的磕碰聲在彼此沒說話的寂靜中化作一點清脆。
“沈先生,我想請您幫我個忙。”
沈朝生似乎早有所料,眉峰未動,示意侍應生退下,靜靜看著她,眼神深邃難測。
“令慈的事情,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春家當年震動全港的遺產風波與隨之而來的春太自殺事件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