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連續晴了幾日,厚厚的積雪逐漸消融。
瓦檐上掛著冰棱子,滴滴答答往下滴著水,溫度好像又低了許多,滿世界都浸潤在一種極致的干凈與冰寒中。
白z抖了抖衣袂上的水,又換了雙干凈的鞋子,才從外面走進屋里。
崔氏正坐在小軒窗前縫衣,見到他走進來,連忙起身去為他寬衣,隨即給他換上一身干爽的衣裳:“夫君怎的回來這么早?”
白z柔柔一笑:“我還沒去軍營,適才去看傳義了。”
崔氏有些詫異:“傳義?夫君怎么忽然折去看他?”
白z喝了一口崔氏準備的熱茶,不由贊嘆:“素素,我覺得傳義這孩子與別人不一樣。”
崔氏復又撿起針線,繼續縫制手中的衣裳,笑著接白z的話:“是不一樣,他擁有遠超常人的智慧,說是天命所歸之人也不為過。”
白z不但沒有欣喜,反而露出了幾分憂色:“自古天妒英才,但凡才智遠超尋常的人,基本都不會長壽,更沒有什么好的下場。”
崔氏目光落在細細密密的針腳上,下一針卻怎么也縫不下去。
她放下針線,語氣中摻雜著無盡的心疼:“這些人也往往承受比尋常人還要大的責任,經歷比尋常人更深切的痛苦。”
“熬過去了千古留名,熬不過去便是一樁憾事。而我卻心疼他小小年紀不該承受那么多。”
“坦白講,這孩子陪著我們一路走過來,我們所承受的痛苦,他無不經歷了一遍。”
“想著他與我們一起跪在正陽門口,小小的身軀擋在為我們面前,擲地有聲地說只要有他在,就不許任何人欺負這個家的女子。”
“想著他矗立在將士面前,用脆嫩的嗓音鼓舞士氣。”
“想著他跪伏在大哥身邊,求我們不要告訴大嫂大哥的死狀。”
“想著他扛著招魂幡,為逝去的親人吟誦晦澀難懂的《大招》……”
“……”
“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我就覺得無比心疼,如果可以,我寧愿他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至少不用承受這份苦楚。”
白z端著茶水,一時覺得索然無味。
他緊緊地握住杯身,那之上的熱度,卻再也不能溫暖他已經涼透的身體。
崔氏見夫君的神情,便知夫君心中所想。
她迎上白z的目光,柔聲開口:“夫君,這些事我不想瞞著你,大哥不在了,你是傳義的五叔叔,應該代替大哥做他如父一般的存在。”
“而身為一個負責任的父親,怎能不了解孩子的一切呢?只有懂得,才能更好的善待。夫君,我們要好好待這個令人心疼的孩子。”
白z握住崔氏的手:“理應如此。”
崔氏問他:“我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你怎就不怪我?”
白z搖搖頭:“素素的心意我知曉,你并非是在增添我的壓力,你只是告訴我,我該知道的事。”
崔氏把手抽出來,催促他:“好了,你該去營地了,想必還有很多事要忙。”
白z柔聲道:“不著急,我只是個代理軍師,現在不是兩軍開戰之際,我的事情其實并不多。”
“再者,若我總在軍營里出現,不免會叫人覺得,我對這領兵之權有興趣,又得生出許多閑碎語。”
崔氏嘆了口氣:“倒是我考慮不周全,只是夫君可有什么解決之道,若是放任事情發展,只怕會越來越糟糕吧?”
白z略微思索片刻,回答了崔氏的疑問:“現在畢竟只是他們私底下在傳,若是我過于較真,只會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崔氏笑道:“也是,這事還沒鬧到明面上,我們可不能先亂了方寸,要是自亂陣腳的話,將士們肯定也跟著亂。”
白z頷首:“所以,以不變應萬變,堅定我們的立場,將士們等不到動靜,要么就此消停,要么會鬧到明面上。”
崔氏像是品出了一些味道:“如果是前者最好,如果不是,到時候再出面整頓,效果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