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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6章 孤,做你的山

            可她說,“大人如昭昭日月,奴是阘茸濁流,思來想去,不敢攀附。”

            這尊卑貴賤,早就看得分明,因而在今日說出口來,溫和坦蕩,沒有什么賭氣的心思。

            可那人說,“阿磐,你亦是昭昭日月。”

            阿磐淺笑,不去駁他。

            隨他怎么說,怎么說都好。

            待她好時,她便如昭昭日月。

            待她不好,她就是阘茸濁流。

            早看了個清楚明白。

            他們輕聲細語地說話,在這晉陽的民宅里,不疾不徐,不急不躁。

            那人問,“從前可有人提起你父親的事?”

            她微微搖頭,“不曾。”

            “你父親是晉國公卿之子,出生即被選中,悉心培養,年有十五,送往中山。那是頂級的細作,潛伏于懷王身邊,不及而立,便做了中山的公侯。”

            哦,難怪她記得曾居于那樣一處奢華寬闊的高門府邸。

            也難怪當初蕭延年要說,“沒有你父親,中山也不會亡。”

            一時有些失神,聽那人又道,“因而孤娶與不娶,你都是公侯貴女。”

            阿磐心里緩緩一舒,若是如此,那便再不必因了出身而輕賤了自己。

            不管在晉國,還是在中山,她不都是公侯之女嗎?

            那人的下頜不知何時冒出了些許的胡渣,扎得她脖頸麻麻癢癢的,聽那人又道,“孤做你與阿硯的山。”

            王父是山,能護佑她們母子,阿磐知道。

            然而做了她與阿硯的山,難道就不會再做云姜與那個孩子的山了嗎?

            謝玄有沒有碰過云姜,那個孩子姓謝還是蕭,他大抵心里是有數的。

            可既還留著她們母子在東壁,也定有他們的緣由。

            旁人都不提云姜,她便也不好去提。提了好似就是生妒,不提好像這個人就不曾有過,過去沒有,以后也不會有一樣。

            阿磐輕聲,“大人能做到哪里,便做到哪里,不管什么時候,阿磐都不會苛求大人。”

            不管算不算以退為進,話說到這里,不求便是求了。

            那人蹭著她的臉,“孤再不疑你,亦不問你的過去。趙國大局一定,就帶你們母子回家。”

            有家是好事,便是她不要,阿硯也總得歸入謝氏宗廟。

            趙國這地界啊,真是待夠了。

            在北地那雪窩里凍了那么久,又在晉陽擔驚受怕了這么久,都六月了,還是沒個盡頭。

            先前謝允說起的大梁那滿城的桃花,這一年,到底是沒有機會去看一看了。

            月白風清,一天的星斗。

            阿磐不禁問,“趙國什么時候才會有個定局呢?”

            那人道,“快了,就在這一兩日了。”

            那好啊。

            塵歸塵,土歸土。

            到底早做了斷好,以免夜長夢多。

            就在那人懷里睡去,也就在這一夜,朦朧中聽見外頭殺聲震天,馬嘶人叫。

            有將軍來稟,“主君,打起來了。”

            晉陽只余下趙二趙三,這一戰想必不會拖太久。

            是,謝玄說的大局既定,就在第三日。

            第三日,趙三公子豹南面稱尊,是為趙孝王。

            孝王以太行南二十城奉送魏王父,還愿獻趙國公主兩人,與魏國結為姻親,永世通好。

            趙成王之死這才公之于眾,晉陽國喪,同日,流放趙二公子敘于北地,重兵押解。

            可趙二公子果真愿意就此去北地么?

            也許為質多年的趙二公子會,然換國良機千載難逢,蕭延年豈會甘愿引兵北退。

            他可是能與魏王父分庭抗禮的人吶,到底不是當年,也沒有兵馬,竟敵不過趙國一個公子豹。

            真叫人唏噓不已。

            不管怎樣,他們也總算啟程回大梁。

            才滿月時,她抱著阿硯北上。

            北上,越往北走,越冷。

            如今六個月了,她又抱著阿硯南下。

            南下,越往南行,越暖。

            從前想給自己求片刻安穩,如今只想為孩子搏一個前程。

            東壁里的人,好也罷,壞也罷,是千機門的人也好,生了魏王父的孩子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沒有什么可懼的。

            只隨著魏王父的車駕一路往大梁走,走啊,走啊,走得不急不緩,走得阿硯都會叫“母親”了。

            六月底,才至趙國邊關,卻有斥候傳來消息。

            說趙二公子殺了個回馬槍,奔回晉陽,弒殺趙孝王,登階即位,為趙武王。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聽人說,那趙二公子風姿卓絕,不過只遜魏王父三分。

            不出手便罷,一出手便奪了趙國的天下。

            消息傳來時,馬車里的人有一聲長長的嘆。

            蕭延年借趙國的勢東山再起,這高明的棋手與魏王父的馬車同日抵達晉陽大道,三個月即換了國。

            魏王父是這亂世的梟雄,中山君蕭延年亦是。

            他們二人平分秋色,不知到底是誰更勝一分。

            從此世上再無中山懷王,唯有武王趙敘。

            不管對趙國王室也好,還是對這天下十三諸侯國也好,武王趙敘都是個異數。

            這個異數,魏王父定是知道的。

            中山國狹民少,是四國必爭之地,無天險可守。

            而趙國即便屢戰屢敗,憑借太行一道八百里的天險,他就能把趙國守得無一絲縫隙可破。

            蕭延年能做到,阿磐從來都知道。

            懷王缺的從不是謀略,他缺的是人,是兵馬,缺的是一道進可攻退可守的太行天險。

            只是不知若是來日相見,武王趙敘是否還要再感慨上一句,“還是靈壽好啊。”

            不知道。

            只知道,魏趙之爭,這才真正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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