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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4章 獵鬼

            謝玄這個名字多好聽啊。

            她心里曾念過無數次,卻極少從旁人口中聽見這兩個字。

            因而雖好聽,卻也十分的陌生。

            趙國的深山可真冷啊,眼淚一滾下來,很快就在臉上凝成了冰,可眼里的淚還是忍不住一行一行地往下滾。

            如今她已經知道這就是謝玄。

            然心里也說不出來到底是什么滋味兒,也許有委屈,也許有難過,也許心酸,也許不平,也許還有幾分悵恨。

            可距離七月底湯泉的那一別,都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啊。

            原先苦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而今心里的憂苦有那么多,經歷的生死也那么多,這么久都過去了,好似他來與不來都沒有那么要緊了。

            太行山的夜風涼得侵肌入骨,他們半張身子都要埋進了雪里,那人的手也涼得厲害。

            一雙手臂攬著她,生怕她離開,因而似鐵箍一樣攬得緊。

            大抵又怕把她弄疼,故此那鐵箍又忽地要松開幾分。

            忽重忽輕。

            忽松忽緊。

            月色無垠,一旁的馬已經起了身,馬也許也嫌蹄下涼,就在一旁原地踏步著步子,打著響鼻,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地響。

            小黃跑上前來,在她身旁轉著,蹭著,來舔她的眼淚。

            她心里兀然一嘆,唉,這是她的小狗啊。

            旁人可以作假,小黃哪兒能做得了假呢?

            阿磐壓著聲中的哽咽,恍恍然流著眼淚,“你怎么會來?”

            那人的大氅掩著她,也擋不住這夜里的冷,冷得她止不住地打顫,“你在山里,我怎能不來?”

            她若問那人,“仗打完了嗎?”

            那人便回,“就打完了。”

            距離開戰才三個月,竟就要打完了嗎?

            真叫人不敢信啊。

            小黃在雪里凍得哼唧,蜷在一旁偎著她的肚子,小小的身子凍得瑟瑟發抖。

            那人還在耳邊說話,話聲很低,含著哀求,“阿磐,不走了........”

            是啊,還走什么呢。

            雖沒有應下,可也知道自己不必再走了。

            不管以后怎么樣,謝玄既來,那就乘著他的馬車,早些去大梁找她的孩子。

            這流離顛沛的逃亡,要把她的身子都拖垮了。

            那人散落的銀發拂到她臉上,銀發也涼森森的,他的聲中夾著道不盡的嘆息,“所有的事都會了結,阿磐,再等等。”

            他說的“所有的事”,又是些什么事呢,也許是蕭延年,也許是西太后,這便算是與她有關的所有的事了吧。

            她與謝玄之間的牽絆除了阿硯,原本也沒有那么多。

            他說什么也好,她沒有什么特別歡喜的,卻也沒有什么可難過的,也沒有什么好指責的,沒有。

            只是覺得心空落落,人也茫茫然的,沒有個著落。

            她如今身子不好,記性也大不如前,不太記得從前謝玄都應過她一些什么事,隱隱約約的,只記得似乎曾應過許多,但到底應過什么,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因而他的話,她也就是聽一聽,聽一聽也就過去了。

            信也好,不信也罷,不信就不必當真,不當真也就不會有什么失望了。

            人就怕把什么都當了真,旦一當真,就會起貪念,就會怨憎,去強求些求不來的。

            還是不當真好,不當真就能不忮不求,知足常樂。

            因而她到底沒有握住那人的手。

            遠遠近近的響起了腳步聲,他的將軍們舉著火把追了上來,隔著十余步的距離,不好再上前來,只遠遠地勸他,“主君,夜里風大,回吧。”

            是啊,十月底的太行山風呼嘯,滿天星斗,參天的古木參差不齊,清晰的狼嚎聲如在耳畔。

            這長夜沉沉,又下起了雪糝子,撲頭蓋臉地砸到臉上,生生地疼。

            再在這雪地里待下去,人也要凍僵了。

            那人抱起她來,那一向整齊講究的發髻在雪里泛著一層銀光,悵悵地起身,也悵悵地嘆息,“回吧。”

            回程時沒有騎馬,就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山里雪厚,路不好走,那人深一腳淺一腳的,一雙手卻把她抱得穩穩的。

            阿磐想起從前在趙國北地那荒涼的田莊,那時候謝玄也是一樣在雪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可細細回想,王父謝玄被國事、軍事、政事、家事牽絆著,往四面八方地撕扯,幾乎要把這具肉體撕扯得四分五裂了。

            最終分到她身上的時日,又有多久呢?

            她與謝玄之間,似是夜這般真正單獨屬于過她的時刻,原本也是極少的,少得屈指可數。

            風把那人散落的銀發刮到她臉上,原本要凍僵的臉頰被拂得癢癢的,而今,他愿意把這樣的時日給她。

            這一夜總算過去,天光大亮時,馬車照舊趕路。

            她身子不適,對什么也提不起興致,仍舊成日臥著,成日地顛簸,顛簸得一張臉都沒有血色。

            自九月以來,她好似一直都在太行山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從前聽起太行,只知道巍峨八百里,怎么也不見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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