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迅速滑動屏幕,調取出了那篇新聞報道的附帶照片。
屏幕上,危化品倉庫的消防通道被堆積如山的貨物嚴嚴實實地堵塞住,配電箱的接線如同廢棄的蛛網般裸露在外,值班室內煙蒂遍地,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些畫面無一不在無聲地控訴著管理上的巨大漏洞和人為的疏忽大意。
江昭陽又滑動屏幕,出現了那些傷亡者的家屬痛哭流涕的照片……
陳郁文看著這些照片,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一陣又一陣的心驚肉跳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此刻,當這些冰冷的數據和殘酷的現實如此直觀地呈現在眼前時,他才猛然意識到,安全意識的淡薄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安監辦的責任又是多么大!
他忽然起身拉開文件柜最底層抽屜,泛黃的《執法記錄本》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
陳郁文蔫頭耷腦,聲音細若蚊蚋:“江鎮長,您得理解我們的處境,不是我們不想把安監工作搞得有聲有色,實在是……有苦難啊。”
“要人沒人,要槍沒槍,處處受掣肘。”他苦笑了一聲,繼續說道,“每次我們下去檢查,不是被各種理由搪塞,就是被草草應付。”
“更有甚者,連個正式陪同的人員都請不來,好像我們是去添亂的一樣。”
“而且,”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充滿了憤慨,“有的企業背后有靠山,有恃無恐。”
“我們發出的整改通知書,天晟水泥的熊總他當場敢給你撕得粉碎,還大放厥詞,說我們多管閑事。”
“這還是好的,甚至有些時候,有些地方,你連門檻都進不去。”
“那些囂張跋扈的保安狗仗人勢,態度傲慢至極,根本不理睬你。”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蔑視,把你當做空氣。”
“去年七月十二日,”他枯瘦的指節點著某頁,“博合化工拒絕提供防爆設備檢測報告,保安隊長帶著三條狼狗堵門。”泛黃紙頁間夾著半張被撕碎的整改通知書,鋸齒狀裂痕處還能辨出“立即停產”的字樣。
“這些,你為什么不用攝像機錄下來?你們的攝像機雖然不如黨政辦的好,但是總還可以一用吧?”
“攝像機?”陳郁文突然神經質地大笑,從抽屜深處掏出個裹著紅布的物件。
掀開時江昭陽瞳孔驟縮——那竟是臺九十年代的老式磁帶攝像機,霉斑在鏡頭上綻開灰綠色花朵。“這是十年前老主任留下的,”他轉動著卡死的變焦環,“上次充電時冒的火星差點燒了檔案室。”
吳映妤忽然啜泣著舉起手機,屏幕上的光亮映照出她滿是淚痕的臉龐。
屏幕上是某企業老板朋友圈截圖:畫面中,陳郁文正彎腰艱難地撿拾著散落一地的被撕碎的文件,那些文件的碎片在昏暗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無助,配文“喪家犬的日常”。
日期正是安全生產月啟動當天。
“這樣的安監檢查,江鎮長,你說還有什么意義?”吳映妤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無盡的絕望和無奈。
江昭陽的指節在實木桌面上叩出悶響。
江昭陽對陳郁文皺眉道:“你沒有將這情況向領導匯報嗎?”
陳郁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的郁悶全部排出,然后緩緩吐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看看別的鄉鎮,安監辦的人員配置,多的有五六個,少的也有三四個。”
“可是我們鎮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