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不禁打了個寒顫。
江昭陽如果知道了自己沒有投他的票,這很有可能,會不會在以后的工作中給自己使絆子,或者暗中針對自己。
或許,在今后的職級晉升考核中,自己都會成為那個“意外落選”的人。
又或許,在日常工作中,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小錯誤會被無限放大,成為自己仕途生涯中難以逾越的絆腳石。
這種無形的恐懼,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緊緊將他包裹。
自己拿什么與江昭陽相比?
一個新銳的官場明星,前途無量,他現在仕途一起步就是常務副鎮長,這背景得多深厚?
現在自己在他面前只有誠惶誠恐,謙卑謙卑再謙卑,低調低調再低調,才有可能讓他諒解,既往不咎。
江昭陽瞥見董先眼尾新添的皺紋——記得自己剛分來報到時,那時的董先一臉嚴肅,他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后生仔多吃點苦有好處”。
而現在他的背脊彎得像被暴雨壓垮的蘆葦。
“老領導,請坐吧!關于這份事實經歷的材料,我還得再斟酌修改一下。”
江昭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誠懇和恭敬。
董先聞,遲疑了片刻,不得已坐了下來,可是他的屁股只是半邊挨坐在椅子上。
一副小學生般恭恭敬敬、全神貫注聆聽教誨的模樣。
“聽說江鎮長到了天晟水泥還有大東溝煤礦檢查安全工作?”董先突然開口,他說話時目光始終垂落在江昭陽的茶杯沿上,仿佛那里刻著圣旨。
“是的。”
“那里情況復雜,江鎮長可得好好應對,萬事小心為上。”
江昭陽一笑,“謝謝您的提醒,天塌不下來。”
窗外的梧桐樹上,蟬鳴突然詭異地靜止了。
江昭陽聽見董先腕表秒針跳動的聲響,像定時炸彈的倒計時。
江昭陽改好了,他又推出一份事實經過的材料出來。
“辛苦董委員。”江昭陽將那材料遞給了他。
董先聞,立刻站起身來,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那份材料。
“江鎮長,那我就去了?”
“嗯!”江昭陽點點頭。
他其實對董先并無成見。
他覺得董先過于謹小慎微,似乎總是在小心翼翼地揣測著每一個人的心思,活得太過拘謹。
董先倒退著離開時,后腰撞到了門框處。
他有些疼,但是不敢吱聲。
當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江昭陽又開始了伏案工作。
過了許久,江昭陽感到一陣疲憊襲來,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讓他的肩膀和脖子都有些酸痛。
他站起身來,決定到走廊上伸個懶腰,活動一下筋骨。
剛走出辦公室的門,一股熱浪便迎面撲來,夾雜著瀝青在高溫下融化的刺鼻氣味。
他看到,樓下停車場里,董先正滿頭大汗地給林維泉那輛锃亮的帕薩特車細致地擦拭著后視鏡。
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么小心翼翼,腰彎得比方才還要低三分。
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弧度都在訴說著無盡的謙卑與畏懼。
江昭陽搖頭嘆息一聲。
董先這樣的人,在領導面前似乎永遠直不起腰來,活得太過小心翼翼。
實在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