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鎮長,為了參加明天的大會,我們鎮上所有的干部乘中巴車去縣城。”
“座位已安排好。”
他將一張座位表遞給江昭陽,“你是坐三號位。”
江昭陽接過座位表的手指驀地收緊。
油墨未干的表格上,“雷利軍”三個字赫然排在第四位,他的黨齡比自己長了整整二十年。
“林書記,我覺得雷主席的資歷和貢獻都應該排在我前面吧?”江昭陽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猶豫和不解。
林維泉搖了一下頭,“不,組織原則還是要講實際貢獻嘛。”
“你是實際上的三號人物,一切從實際出發。”
“明早七點準時起程,因為據氣象臺通報明天會有霧霾,得早點兒出發。”
“請務必準時到達集合點,不要耽誤了整個團隊的行程。”
“對了,明天的事……”林維泉忽然輕叩桌面。
他拖長的尾音里,江昭陽看到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的笑紋。
林維泉佯裝沉痛道:“唉,你今天得做好心理準備,有些事操之過急,適得其反。”
“也罷,這是一個教訓。”
江昭陽道:“放心,林書記。我必信,行必果,不會出爾反爾。”
江昭陽挺直脊背,公文包里的防汛記錄本硌著大腿,“該我承擔的責任,絕不會推諉,我會接受處分的。”
走廊外的梧桐樹突然沙沙作響。
一片枯葉順著門縫飄進來,落在兩人之間的地上。
林維泉的笑聲像浸了蜜:“年輕人有擔當是好事,吃一塹長一智嘛。”
翌日清晨。
江昭陽站在辦公樓前的香樟樹下,看著中巴車碾過積水潭緩緩駛來。
十七個座位按職務高低從前往后排列。
所有的干部按照排序自動上車。
雷利軍夾著公文包站在車門口,花白的鬢角在晨風中顫動。
“江鎮長早啊。”雷利軍的聲音帶著痰音,對著身后的江昭陽道。
他今天特意穿了嶄新的白襯衫,領口卻歪斜著卡在喉結下方。
公文包邊緣露出半截褐色藥盒,江昭陽瞥見“止咳平喘”的字樣。
“江鎮長請上車啊。”林維泉的黑色皮鞋踏碎水洼走來時,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
“雷主席怎么還站著?”他的目光掃過雷利軍發青的嘴唇,“快上車,坐四號位子,前排顛簸小些。”
林維泉的笑容突然鮮活起來。
眼角的皺紋聚成意味深長的溝壑。
雷利軍倏地想起了什么。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著背退到江昭陽身后。
以往乘車時他都是排三號位子,因為畢竟年齡最大,坐前排舒服一些。
這不是在工作中,不那么講究。
今天卻一反常態。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林維泉安排的,頗有用心。
林維泉上來后在一號位落座,真皮座椅發出輕微的放氣聲。
他慢條斯理地調整腰枕位置,目光卻鎖定在后面的江昭陽身上:“江鎮長,你的發記錄本帶了吧?縣里領導……”
江昭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假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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