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政府門口的風暴隨著警車的倉皇逃離而暫時平息,但空氣里仍彌漫著無形的硝煙味和劫后余生的黏膩潮濕。
圍觀的人們得了江昭陽那聲沉穩有力的“大家散了吧”,這才如夢初醒,嗡嗡的議論聲低了下去。
人群像退潮般緩緩向四周散開,留下空蕩蕩的院子和一地狼藉的目光。
那些目光最后掃過王栩時,少了些幸災樂禍,多了點復雜的探究——這王鎮長,竟真能從縣公安局來抓人的陣仗里囫圇個兒出來?
這個萬所長為了他,也真敢撕破臉皮,讓同事無地自容。
萬鈞緯沒再看那輛消失的警車。
他轉向王栩,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塵埃落定后的公事公辦:“王鎮長,關于你的刑事立案,我已經打了報告,申請撤銷。”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直視著王栩瞬間涌上狂喜的眼睛,“這意味著,你沒有刑事責任了。”
王栩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頭頂,眼前甚至短暫地模糊了一下。
壓在心頭幾乎將他逼瘋的巨石轟然粉碎。
他嘴唇哆嗦著,巨大的沖擊讓他一時失語。
“不過,”萬鈞緯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繼續道,“雖然刑事責任沒了,但是你的違紀行為,依然存在。”
“與熊斌的不當接觸,收受他禮金的問題,這些,你仍需接受組織紀律的處分。”
“程序會走,該擔的責任,跑不掉。”
“謝謝!謝謝!”王栩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深深彎下了腰,脊背顯出幾分佝僂的激動。
“能洗清這不白之冤,我王栩已是感激不盡!”
“給我黨紀政紀處分,我絕無二話,心甘情愿!我認!我都認!”
他抬起頭,眼窩泛紅,里面是劫后重生的巨大感激和一種近乎卑微的順從。
“不要謝我,”萬鈞緯的聲音沉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性,“你最該謝的,是江鎮長。”
“沒有他,你這冤屈,想洗清,難如登天。”
“還有你的妻子的病,也是他一手治好的。”
“這份情,你得記著。”
說完,萬鈞緯不再停留,對江昭陽略一點頭,便轉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座駕。
車門關上,引擎低沉地咆哮一聲,迅速駛離了這里。
王栩轉向江昭陽,“江鎮長……”開口兩個字,竟已帶上了難以抑制的顫音,“我……我對不起您!”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混雜著極度的羞愧、悔恨和一種孤注一擲的坦白,“為了我那點見不得人的私心,為了在熊斌那里撈好處,我王栩……我瞎了眼!”
“我豬油蒙了心!”
“我像條搖尾巴的狗一樣,盲目地跟著別人,在班子會上反對您,在底下散布對您不利的話,處處給您使絆子,拆您的臺!”
“我……我不是人!”
他語速越來越快,情緒激動,額頭上青筋跳動,臉皮漲得通紅發紫。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
手揚到半空,卻又僵住了,只剩下劇烈的顫抖。
“然而,”王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愴的轉折,“在我被誣陷、被當成罪犯抓起來,是您!是您江鎮長仗義執,伸手拉了我一把!”
“把我從深淵邊上拽了回來!給了我一條活路!救了我呀,這一切……”
他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發出沉悶的聲響,“而且還治愈了我老婆的病,我王栩記在心里!刻在骨頭上!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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