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來了！

嚴格來講是監察局來了。

雖然紀委與監察局合署辦公，或者說就是二塊牌子一套人馬。

因為王栩行政職務是副鎮長，且不是黨委成員。

以監察局的名義來查處更名正順一些。

來的是副局長郁同和及一個姓李的干事。

九月的熱風裹著溽濕的暑氣，像張密不透風的網籠罩著琉璃鎮。

蟬鳴在香樟樹冠頂炸響，此起彼伏的嘶喊仿佛要將空氣都煮沸。

監察局的白色桑塔納碾過鎮政府門前坑洼的柏油路，輪胎與裂縫碰撞發出沉悶的哐當聲，車輪碾過積水的坑洞，濺起的水花在車身留下深淺不一的泥點，宛如某種隱秘的記號。

郁同和推開車門時，后腰的襯衫早已黏在皮膚上，細密的汗珠順著脊椎溝往下滑，在皮帶扣處匯成濕熱的小水洼。

他伸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指腹蹭過曬得發燙的皮膚，咸澀的汗水蟄得眼眶發酸。

抬頭望向斑駁的“為人民服務”水泥浮雕，褪色的紅色顏料在剝落處蜷曲成痂，露出底下灰撲撲的水泥，裂縫里還嵌著幾片枯黃的落葉，在熾熱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浮雕下方的臺階上，零星散落著幾個被踩扁的煙頭，煙蒂上印著深淺不一的口紅印，在灰白色水泥地上暈染出曖昧的痕跡。

檐角的風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聲音在寂靜的大院里格外清晰。

二樓走廊的綠漆鐵窗噼里啪啦關了大半，透過縫隙，郁同和能感受到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他整理了下有些褶皺的衣服領口，和干事小李并肩走進辦公樓。

兩人進入小會議室。

小會議室里，何狄捧著兩杯冒著熱氣的搪瓷杯迎上來，指尖在杯身上敲出細密的節奏。

“郁局長，你們請用茶！”

郁同和擺了擺手，將公文包重重拍在會議桌上。

“先請王栩同志過來吧。”他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

副鎮長辦公室里，王栩盯著窗臺上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聽見走廊里腳步聲由遠及近時，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兩下。

“王栩，郁局長請你過去一下。”何狄站在門口，語氣冷冷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他甚至沒有進門，只是隔著門框喊了一嗓子。

“哪個郁局長？”王栩的聲音有些發顫，明明心里已經有了預感，卻還是抱著一絲僥幸。

“沒有反應過來嗎？紀委的！到小會議室來接受訊問。”何狄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腳步聲漸漸遠去。

“知道了！”王栩一愣神，該來的終究來了。

王栩呆坐在椅子上，片刻后才緩緩起身。

他來到了小會議室。

推開小會議室的門，一股悶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室內只有郁同和正在做記錄的小李。

白熾燈發出刺目的光，照得人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