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泉那接近九十度的深躬,那諂媚到近乎卑微的姿態。
那刻意強調的“日本原裝”娛樂項目。
就像一塊涂滿了劣質黃油的面包,直接糊在了王傳宗教授的心口,油膩、粘滯,帶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源于權力尋租的腐臭氣味。
這一切的轉變,不過是緣于自己有個在省委組織部擔任常務副部長的親弟弟罷了!
這個念頭在王傳宗腦中尖銳地鳴響,帶著冰冷的洞察和深沉的厭煩。
這個小鎮書記一改對自己的鄙夷,表現出對自己學術成就的仰望,不過是對自己背后那實權弟弟地位的赤裸諂媚。
這林維泉哪里是在敬重一個學者?
分明是在跪舔一條通天的捷徑!
一種生理性的作嘔感直沖喉頭。
王傳宗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薄霧,林維泉那張堆砌著虛偽熱情的臉龐在霧氣中扭曲變形。
化身為他無數次在國內學術圈、地方官僚體系中見識到的同類角色的集合體。
他們趨之若鶩,用鮮花、宴會、甚至女人和金錢,鋪就一條通往權力的虛浮道路。
他們觥籌交錯間的熱情,遠不及實驗室里冷卻裝置散發出的冷氣來得真誠。
這精心安排的溫泉桑拿、奢靡宴飲、噪音滾滾的卡拉ok,在他眼中,無一不是腐蝕科學純粹性的毒藥,是官僚體系對知識分子的侮辱性收買。
他感到自己像一件精美的器物,被林維泉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只為向更上位的權力獻媚邀功。
這份“厚待”,每一寸都寫滿了算計和功利,令人作嘔。
就在林維泉話音落下,滿含期待地等待著王傳宗首肯的瞬間,王傳宗終于有了動作。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非常緩慢地、極其克制地,用指節分明、沾染著書卷氣的右手,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厚重眼鏡。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個冰冷的開關。
會議室里原本凝固的空氣似乎又向下沉淀了幾度。
緊接著,王傳宗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可以說平淡,但每一個字都像經過冷凍打磨的冰晶,剔除了任何可以被解讀為熱情的雜質,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感。
“林書記的好意,”他頓了頓,目光淡淡地掃過對方已直起的腰背,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像解剖刀掠過組織,“王某心領了。”
這“心領”二字,如同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兜頭澆下。
林維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腰下意識微微彎下了些許,眼神里透出難以置信和一絲慌亂。
他杵在那里,伸出去準備引路的手還懸在半空,放也不是,收也不是,顯得異常滑稽。
王傳宗沒有給他調整的機會,繼續用那種穿透性的、毫無波瀾的語調,清晰地說道:“不過,很抱歉,晚飯就不必安排了。”
“我的胃有些不適,確實需要休息。”這個理由顯得溫和但不容置疑。
林維泉剛要張嘴,試圖用“清淡小菜”之類的說辭挽回,王傳宗緊接著拋出了更決絕、更無法反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