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閉眼都能想象得到,此刻陳郁文正縮在辦公室,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椅子縫里。
陳郁文不過是個順手就能摁死的小螻蟻,碾死他,跟碾死只螞蟻沒區別,連聲響都聽不到。
何必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較勁呢?
別因影響了自己的計謀。
一股帶著冰碴子的戾氣涌上心頭,張超森猛地轉向林維泉。
他的臉沉得像塊被水浸透的黑鐵,深褐色的眼珠里毫不掩飾地射出冰冷的警告,那視線刮在林維泉臉上,仿佛要活活剜下他一塊肉。
林維泉被看得猛地一個激靈,喉結上下滾動,喉頭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后面所有要說的話,全都噎死在了嗓子眼里,只剩下額角汗珠不爭氣地往下滑。
他死死垂下眼,脖頸僵硬,仿佛被釘在了座位上,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
桌上幾杯熱茶騰起的裊裊水汽都仿佛凝固了。
張超森深吸一口氣,胸腔起伏間,那因怒火和忌憚而有些粗重的氣息被強行壓了下去。
再開口時,語氣竟帶上了幾分刻意的“公正”和“緩和”,甚至有些虛浮的“贊賞”意味。
“江鎮長,”他目光轉向江昭陽,臉上努力扯出一個類似松弛的弧度,嘴角繃得不那么緊了,“關于陳郁文同志的處理,你剛才分析的……嗯,有一定道理。”
“責任歸責嘛,要實事求是。”張超森的聲音平穩地繼續,“如果真如你所,陳主任事前確實嚴格履行了職責,開具了具有法律效力的停產整改通知文書……”
他頓了一下,像是在仔細權衡措辭,更像是在評估自己這句話拋出去的分量,“那么,他對天晟水泥那起特大安全事故的直接責任,嗯……也確實不能看得太重。”
“確實……相對有限。”他攤了攤手,顯得頗為“通情達理”。
“這事,它和周大年那案子性質不同!”張超森語速加快,帶著一種急于蓋棺定論、切割開來的味道,“不能混為一談!”
江昭陽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封的嘲諷:“張縣長,我說的是不是事實,很簡單。”
“安監辦每一份文件的收發、簽批、執行反饋,都有原始記錄,有完整的檔案鏈條可查。”
“白紙黑字,一目了然。真的,假不了;假的,”他頓了頓,聲音清晰得如同冰凌墜地,“也真不了。”
“嗯……”張超森拖了個長音,手指在光亮的桌面邊緣輕輕叩擊了兩下,發出篤、篤的輕響,似乎在快速地權衡算計著。
幾秒鐘的沉默凝固了室內的空氣。
然后,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用一種帶著施舍般“寬宏大量”的口吻做出總結:“我看這樣辦吧。”
“關于陳郁文同志處分的問題……鑒于其履職過程和結果的特殊關聯性,”他又習慣性地停頓,目光掃過江昭陽,最后落在林維泉身上,重點強調,“可以免除正式的黨紀政紀處分。”
林維泉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后仰,緊貼在椅背上,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但是!”張超森的轉折來得毫無預兆,語調陡然拔高,強硬起來,“鑒于工作流程確有疏漏,安全底數摸排不準,未能有效規避風險,問責不能完全缺位!”
“我建議——給他本人一次嚴肅的誡勉談話!”
張超森的聲音變得堅硬如鐵石,“談話要點和尺度,由鎮黨委自行把握!”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