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破堤,或者發生大型山洪泥石流……他這個黨委書記的政治生命,乃至身家性命……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在應急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澤。
在百年洪峰的陰影下,其他的一切,驟然失去了所有人為賦予的重量和算計,變得無比輕飄,甚至有些荒謬可笑。
一旁的江昭陽,在聽到夏蓓莉嘶吼出“百年一遇”時,瞳孔也是猛地一縮,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他腦海里霎時閃過顏源在電話里反復提及的白嶺鄉幾處岌岌可危的堤段,那片地勢低洼、排水不暢的“窩水地”,以及那些世代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村莊和人!
百年一遇!
白嶺鄉,能抗住嗎?!
顏源……他……
一股冰寒徹骨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比剛才得知自己被設計調離時更甚百倍!
調離是政治上的打擊,而這洪水,是天災,是實打實能要人命的東西!
他剛才為了盡快去幫顏源而不得不接受的“請調”,此刻反而成了他與洪峰賽跑的枷鎖!
“林書記!”強烈的責任感如同火焰,瞬間燒盡了心頭那一絲因受排擠而產生的陰霾,江昭陽一步踏前,聲音如同穿透雨幕的利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和急迫,“不能再耽擱了!立刻啟動最高級別的應急響應!”
“白嶺是重災區,必須立刻支援!”
他的聲音像淬火的鋼刀,刺破了林維泉因恐慌而產生的短暫失神。
林維泉被這一喝,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仿佛剛剛才認識到現在誰是這個房間里唯一還保持著絕對清醒和行動力的人。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江昭陽——那眼神復雜極了,有殘余的驚惶,有被打斷的懊惱,但更多的是一種突然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依賴。
這一刻,無論他內心如何厭惡江昭陽,在百年洪峰的巨大威脅面前,能穩住局面、能拿主意、能擔責任的人,無疑就是眼前這個“眼中釘”!
調離?
現在怎么可能放他走?
這琉璃鎮真被淹成一片汪洋,他這個黨委書記第一個就要被問責!
江昭陽熟悉情況,敢打敢沖,簡直就是此刻必須釘在抗洪一線、頂在最前面的人盾!
電光火石間,利弊已無需衡量。
林維泉幾乎是咆哮著對夏蓓莉吼道:“快!快告訴何狄!讓他立刻!馬上!通知所有在家副科級以上領導干部!”
“十分鐘!不!五分鐘之內!到黨委會議室召開緊急防汛會議!立刻!馬上!快!!”
“一個都不能漏!”
“是!”夏蓓莉被林維泉從未有過的失態嚇住了,慌忙應了一聲,顧不上擦去臉上的雨水和汗水,轉身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辦公室。
她的高跟鞋在濕滑的地磚上敲擊出慌亂急促的聲響,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暴雨的喧囂之中。
辦公室內,只剩下林維泉和江昭陽兩人。
窗外,是傾盆而下的、如同末日般的暴雨。
屋內,是備用電源單調而持續的嗡鳴,以及一種比暴雨更令人窒息的、山雨欲來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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