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的心,沉了沉。
表面上依舊裝作若無其事。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究竟多少人知道。
更不知道,皇上對于這件事情,對外是如何說的。
可她知道,王家既然是主審人,看來王家的事情,婉棠就有必要管上一管。
婉棠不要皺眉。
皇上和太后對你的身份一直很保密的,知道的人依舊最緊要的那幾個官員。
王家的官職不小,可自從辦理了墨家案件之后,就一直不被皇上待見。根本就沒有資格知道宮中重要的事情。
夜色中的長樂宮燈火通明。
楚云崢的儀仗剛踏入宮門,便聽見假山后傳來細微動靜。
“皇上……”蘇貴人從暗處走出,身著寢衣,淚眼婆娑地捧著一枚平安符。
“臣妾夢見兄長在邊境身受重傷,心中惶恐,想去佛堂祈福……”
楚云崢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
蘇辭正在征戰,確實是個敏感位置。
他正要開口,蘇貴人又怯生生道:“聽聞皇上在此,臣妾一時情急才……”
這話說得巧妙,既點明了兄長的要緊差事,又暗示了并非刻意尋來。
楚云崢沉吟不語。
蘇辭本就不喜歡朝堂爭斗。
此刻邊境戰事吃緊,確實需要安撫。
他瞥了眼不遠處燈火通明的主殿。
婉棠剛經歷與蕭家的對峙,此刻召見她本是為了平衡朝局。
但若此時執意前去,難免寒了蘇家父子的心。
“愛妃不必多禮。”他虛扶一把,語氣溫和卻帶著疏離,“蘇將軍為國效力,朕自當體恤。”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態度,又未承諾什么。
蘇貴人卻像是得了天大的恩寵,眼中頓時泛起光彩:“皇上可否陪臣妾去佛堂上柱香?”
“有皇上在,臣妾就安心了。”
楚云崢眸光微動。
去佛堂既全了蘇貴人的孝心,又不至于太過冷落長樂宮那邊。
他頷首道:“朕送你一程。”
這個“送”字用得極妙,既全了帝王威嚴,又留有余地。
蘇貴人乖巧地跟在半步之后,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臨出宮門前,楚云崢對隨侍太監低語:“去告訴德妃,朕晚些再來。”
太監領命而去。
楚云崢望著長樂宮主殿的燈火,目光深沉。
什么佛堂?
誰都知道,佛堂的必經之路,便是沐浴之所。
就好比婉棠,也曾在那受寵。
哎呀,這個小蘇蘇是豬嗎?
婉棠都犧牲這么多來了,為什么還要上趕著湊上去?
就這么想男人嗎?婉棠,小蘇蘇今晚,怕是保不住了。
婉棠低嘆一口氣,快步出門。
就在楚云崢準備移步,蘇貴人眼中剛閃過一絲得色之際。
一道慵懶含笑的嗓音自身后響起:“皇上這是要帶著蘇妹妹去哪兒賞月?”
“怎的也不叫上臣妾?”
眾人皆是一怔。回頭望去,只見婉棠不知何時已站在廊下。
她只松松挽了個髻,披著件胭脂紅的織金斗篷,里頭隱約可見素色寢衣。
顯然是匆忙出來的,卻偏生出幾分慵懶風情。
她款步走近,很自然地便挽住了楚云崢的另一只手臂,眼波流轉,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皇上,”她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鉤子似的,僅他二人能聽清,“好幾個月了,您就真的一點兒……都不想臣妾嗎?”
那語調百轉千回,藏著無盡的委屈與誘惑。
楚云崢身形微頓,手臂上傳來的溫熱觸感,以及那縈繞在鼻尖若有似無的熟悉冷香,讓他瞬間憶起了許多纏綿片段。
他尚未開口,婉棠已將目光轉向一旁僵住的蘇貴人,笑容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鋒芒:
“蘇妹妹年紀小,做噩夢害怕也是常情。”
“只是這更深露重的,只穿著寢衣就跑出來,若是著了涼,豈不是讓遠在邊境的蘇將軍擔心?”
她一句話,既點明了蘇貴人此舉的不妥,又抬出了其兄長的身份,看似關懷,實為敲打。
蘇貴人攥著平安符的手指收緊,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多謝德妃姐姐關懷,我只是……”
“妹妹放心,”婉棠不容她說完,便柔聲截斷。
目光卻始終鎖在楚云崢臉上,指尖在他掌心若有似無地撓了一下。
“皇上是真龍天子,有皇上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的。”
“皇上,您說是不是?”
她將問題輕巧地拋回給楚云崢,身體卻更貼近了些。
仰著臉看他,眼中水光瀲滟,那是他曾經十分受用的、全然的依賴與仰慕。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