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面刀鋒的剎那,宇文化及幾乎認定自己已經是個死人。
他出身本就是鮮卑胡人又是武勛世家,就算再怎么紈绔,耳濡目染對于家傳武藝亦有所知。
在富貴之后又和長安城中無賴俠少廝混,手下很是養活了一批亡命之徒,從這些人口中,也了解了不少武技之事。
曾經有一位突厥刀客,向宇文化及演示過塞上的刀法,其刀招乃至刀意都和此刻劈來的一刀并無區別。
塞上草原不比中原,突厥風貌也和漢家大相徑庭。
這種差異不僅表現在風土人情衣冠服制上,便是武藝技擊上也是如此。
突厥很少有所謂的將門,也沒有什么武技傳承,是以也沒有什么練法、打法的講究。
于技擊一道,突厥人并不看重招數或是吐納心法,只注重殺傷。
所有的本領都是靠著自己摸索,與天爭命與野獸廝殺中磨練出來的本事,并無什么招數可,說到底無非是殺人的手段。
不過在草原上依舊有刀法流傳,只不過學習這些刀法的并不是普通士兵,而是貴人族長門下豢養的死士刺客。
他們所學的刀法不是戰陣本事而是刺殺手段,招數乃是經過無數次搏殺錘煉而成,追求的便是一擊必殺。
其殺的對象可能是猛獸,也可能是草原貴人或是成名勇士,出刀之人往往只有一次機會,一擊出手不管中與不中刀客自己多半都要沒命。
為了不讓自己白白犧牲,是以每一名刀客都會苦練技藝,保證自己用生命為代價劈出的一刀不至于落空。
不過并不是每一名刀客都愿意為了主家搭上自己性命,那名給宇文化及演示刀法的刀客便是草原上某位貴人的死士,為了不舍命行刺才逃進長安托庇于宇文門下。
他演示那一刀的時候,宇文化及身邊也有不少善戰勇士乃至長安城中成名俠少,各個都有一身過人武藝,誰又會把一個突厥喪家犬放在眼里?
可是當那名刀客出手的時候,這些人全都變了臉色,有幾個人甚至已經下意識擋在宇文化及面前生怕這突厥人借演武為名行刺。
宇文化及自身武藝平平,看不出其中厲害之處,只是覺得那一刀劈出時似乎突厥刀客整個人都變了,兩眼血紅神情兇惡,那一刀明明看著平平無奇卻總覺得格外兇險。
事后其門下好手曾向宇文化及講過,那一刀如果不是演武而是行刺,宇文化及便危險了。
這種刀法只求殺人不求自保,本來就殺性十足。
刀客又反復練習多次,將這一招練得滾瓜爛熟,出手之時體力、速度皆達到極限,便是斗將出手也未必有這種威力。
即便自己這些人舍命救護,能否擋下那一擊不讓宇文受傷也在兩可之間。
這還是刀客逃入長安之后屈身權貴門下膽氣消折,武藝尚在氣魄已失,那一刀的威力已經大為減弱。
若是全盛之時出手,只怕當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在那之后宇文化及也曾遇到過一些突厥人,其中也有幾個出色刀客,但是再沒人使出過那招刀法。
他也只當之前投奔自己的刀客乃是草原上少見的高手,這種刀法更是流傳不廣,自己這輩子不會再見到。
不想今晚在小樓之中,就在自己即將大功告成之際,這足以弒神的一刀重又出現。
饒是宇文化及想破頭,也想不出楊廣身邊幾時有這么個本領高明的刺客。
更想不明白疑心極重的楊廣,何以敢把這么一尊殺神養在身邊。
出刀之人在武技上的造詣比起當日宇文化及所見刀客只強不弱,其心志之堅膽氣之壯則遠在那名刀客之上,藏身暗處等候多時只為這一擊,又豈是豪門奴仆為博主人一笑演武取樂能比?
寶刀化作一道白虹朝宇文化及襲去,其快如風其疾如電,宇文化及雖然手持直刀卻無從招架,竟然只能閉目待死。
就在此時,卻聽一聲大喝,隨后宇文化及的身形被人用力向后一扯!出手之人膂力不弱,這一下力道極為可觀,饒是宇文化及滿身甲胄分量不輕,可是被這一扯依舊踉蹌而退,隨后順著樓梯滾落口內更是驚叫出聲。
這一下雖然摔得狼狽,卻也躲過了這足以將其斷首的一擊。
出刀之人千算萬算也未曾想到會有人用這種方法幫宇文化及化解兇險,這一刀竟然劈了個空。
他剛想抽刀追上,救下宇文化及的男子已經一刀劈來,口內怒喝道:“事到如今還不束手就擒?”
救下宇文化及者正是跟在他身后進入小樓的司馬德勘,他的武藝并不出色,但終究是軍漢,氣力、反應都不是宇文化及能比。
更重要的是,不同于宇文化及的志得意滿,司馬自從進入小樓那一刻就提心吊膽,生怕遇到什么埋伏或是機關,是以那名刺客剛一出手就為他所察覺。
司馬德勘少年時便混跡市井,成年后也未曾練就高明藝業,偏生又混跡于軍伍。
為了不死在亂軍之中,便拼命去練保命的本事。
對司馬而只要能保全性命就是上乘武藝,至于施展出來是否好看,又是否符合戰將身份根本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