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亮了,亮得讓他仿佛是這光明之中唯一的一處骯臟的塵埃。相有些無所適從地低下頭,他幾乎被那片光閃花了眼。
他無意識地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禮服,即使他穿得再怎么奢華,他的本質還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只能通過游戲體現自己價值的家伙。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在這場奢華的晚宴之中顯得扎眼無比,顯得尤其地可笑。在穿越之后,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面對過富人和他這種人之間的差距。
“?”薩菲羅斯穿著得體的禮服,仿若耀眼奪目的明星,他伸手按住相的肩膀,試圖給予安慰。
“沒事。”相深吸了一口氣,隨后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突兀的思緒根本停不下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什么能如此巨大呢?近在眼前的奢靡晚宴向相完完全全地展示著它與前世一切截然不同的華麗與張揚,相被這巨大的反差震得難以接受,腦袋也似乎轉不動了。
相只覺地悶得難受,好像胸口中堵上了什么,說不清地煩躁。他轉動著眼睛,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紅地毯上,那地毯看起來似乎很是眼熟......相猛地僵住,他極快地抬起頭,沿著長長的紅毯直直地看到長毯的盡頭。國王高高在上地坐著,他緩緩起身,朝著相走來。
“迪特瑞爾大人,非常感謝您的光臨。”國王握住相的手親吻他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讓相微微回過神,只是國王的動作讓四周的貴族齊齊跪下
高高在上的國王低下他高傲的頭顱,四周的貴族期待的看著兩人,一切就像一場鬧劇。
相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覺得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直到國王領著相走向王座。
“大人,您如果愿意,這位置就是您的。”
坐上去的話,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是不是可以拋棄一切在意的事情?
不對,這不是自己的想法。相抬眼看向王座,猛的睜大眼睛,王座上坐著一名白發的男人,他斜靠在寶座上,單手支顎,嘴角帶笑,長長的睫毛搭下來。
相怔怔的望著斯塔爾特,所有人像是沒有注意到王座前發生的一切,卻不知為何保持與王座的距離,四周瞬間安靜下來,似乎連時間都被這一切阻隔了。
相仿佛看見鮮艷的紅毯褪去色澤,是那暗紅的通道,周圍的白變成黑,便是那晚燃著幽藍低聲竊語的黑暗,那個晚上,迪特瑞爾徹底踏入深淵。
真希望這個世界,是一只長壽的鳥兒。
相踉蹌地后退兩步,即使周圍是一片光明,那人只是在王座上一動不動,他依舊恐懼得不能自已。
你能做到嗎?你能夠放任這一切發展下去嗎?
相慌張地背過去想要反方向逃開,然后就看到在長桌上席卷的黑色能量,相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
你是迪特瑞爾啊……如假包換。
腦中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像詛咒般刻在靈魂之上。相飛快地扭過頭避開斯塔爾特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被角落中一群女人團團圍住的薩菲羅斯,薩菲羅斯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快步后退,避開那些女人的接近。即使在那冷到極致的氛圍之下,飛蛾撲火的女人依舊越來越多,直到將那個角落全部占據。
你看看,沒人敢靠近你。
相的心臟像是被錘子狠狠地錘了一下,這簡直快將他逼瘋了,相慌不擇路地選了一個遠離他們的方向逃開,只是一轉身,相便發現站在門邊的瑪爾巴斯,今天的瑪爾巴斯看起來很不一樣,他沒有如往常一般穿著五顏六色的奇怪衣服。
他站在門邊,身穿著一席咖啡色的禮服,一名長相頗為艷麗的女子正在跟他說話,相瞪大眼睛看著那名女子,桃樂絲?
“迪特瑞爾。”宛若惡魔的低語,相轉過身,斯塔爾特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他端著兩杯紅酒,他微微一笑,“要來一杯嗎?”
“斯塔爾特,你到底想怎么樣?”相深吸一口氣,可隨即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女人的臉上,她此時此刻正盯著瑪爾巴斯,臉上滿是不屑與鄙夷,就像神王看迪特瑞爾的眼神。不,比那還要讓人惡心。
“我不想怎么樣啊,只是想讓你認清你的身份。”
“她是誰?”相深深吸了一口氣,此時的憤怒早已壓過了他的恐懼。
注意到相在看自己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眼中的憎惡和鄙夷快速消散,她快步朝著相的方向走來,她很明白,皇室今天這場宴會的目的是什么。
出生于皇族的莉莎對于來自底層的人和物有著近乎神經質的憎惡,她怎么也想不通,世界上為什么允許賤民存在?一想到她正在和那些賤民呼吸同樣的空氣、欣賞同樣的風景,她惡心得快要吐了。
“她是皇族,和桃樂絲是親姐妹,怎么?想讓她死嗎?你只需要說一句話……”斯塔爾特微微轉過頭看向莉莎,嘴角微微翹起,“你現在的憤怒,是因為她那樣看著瑪爾巴斯嗎?”
“……”相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斯塔爾特,“你在操控我?”
“沒有。”斯塔爾特淡淡一笑,“這是你自己的情感,你在恨著這一切。我只是在幫你,弟弟。”
“滾。”相的語氣有些咬牙切齒,他扭頭看向莉莎,如果莉莎繼續靠近,她一定會死。莉莎沒料到相會這樣,她微微后退兩步,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承認吧,迪特瑞爾。”斯塔爾特喝了一口酒,靠在桌子上看向相,“你恨這個世界,恨這一切。所以你殺了我,你覺得恩利格爾能救得了你?你的命運就是毀滅,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所以呢?你就為了讓我看這些?”相盯著斯塔爾特。
“你知道吧?不論是哪里,世界各地都有戰爭,人類只會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引起戰爭……神羅也是如此。”斯塔爾特將一只手按在桌面,“你以為康納斯坦給你看見的已經是奢華至極的場景,你以為那就是與普通人真正的差距嗎?這才是。掌握著世界的從來都是少數人,他們發起戰爭、爭奪資源、無惡不作。你的命運是清理這一切,讓世界迎來新生。”
“放屁!”相瞪了一眼斯塔爾特,“無論什么結局,都不應該是‘神’來確定。”
“你還真是幼稚啊。”斯塔爾特朝著王座走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為的世界只是你以為。你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間里,以為眼前的一切就是全部,可是……你知道這個世界是怎么樣的嗎?”
相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一切都是斯塔爾特的謊。但……真的是謊嗎?
“好了,看戲吧。”斯塔爾特重新坐在王座之上,周圍的一切讓相分不清什么是現實,什么是虛假。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莉莎不滿的看向瑪爾巴斯,隨后抬眼看向桃樂絲,“你居然跟一個平民聊的火熱。”
“平民又怎么樣?”桃樂絲皺起了眉,“沒有平民你什么也不是!”
瑪爾巴斯制止了桃樂絲繼續下去,他抬眼看向莉莎,“不知道我是否認識您,這位女士。”
莉莎厭惡地看回去:“我怎么可能認識你!你是怎么混進來的!像你這樣的垃圾!”
桃樂絲似乎覺得不滿,她叉著腰擋在瑪爾巴斯身前:“喲,你可高貴了,你怎么知道別人就是垃圾?”
“從衣著、舉止、氣質!桃樂絲,他就是個垃圾!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莉莎似乎是因為相的拒絕感到了屈辱,如今她卻揚起了頭,高傲地說出“我們”,周圍的貴族都戲謔地看著瑪爾巴斯,掛著嘲弄的笑竊竊私語。
“噢,我不得不說,一只老鼠都比你的味兒好的多。”
“嘿,是的,我和你們不一樣,對,我根本不應該和一群老鼠混為一談......”瑪爾巴斯突然笑了,他絲毫不在意周圍的鄙夷,而是確認了什么似的顯得輕松無比,“但我是迪特瑞爾大人的首席信徒!”
這句話像是炸彈一樣引爆一片嘩然,貴族們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
對面的莉莎甚至失態地尖叫后退,要不是圍觀的人擋住了路,恐怕她想退得更多,看著瑪爾巴斯的眼睛像是在看什么恐怖的東西。
瑪爾巴斯看著莉莎的反應,笑得更加開懷了。
“迪特瑞爾大人,您對我的存在滿意嗎?”
就像是一個魔咒,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貴族們滑稽地張著嘴巴,迷茫不安地看向王座,相怔怔的看著瑪爾巴斯,似乎所有人現在都知道,那里有個恐怖的存在,他們出于本能對相感到恐懼。
“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許是為了給瑪爾巴斯找回場子,或許是別的什么,相回答了瑪爾巴斯的問題,“我很滿意。”
斯塔爾特緩慢地睜開眼睛,半垂的眼讓他看起來似乎很是怠倦,他的眸輕輕掃向相。
薩菲羅斯不知何時從人群中繞了出來,他抬眼看向相的方向。杰內西斯推開身邊的女人,不耐煩的擦了擦手,皺著的眉頭能看得出他很不喜歡這里的氛圍。
相最終將目光放在了宴會的中心,瑪爾巴斯的所在之處。
瑪爾巴斯虔誠的走到場地中央,他無比恭敬的朝著相行禮:“在您眼中,可有貧富之分?”
相的目光順著瑪爾巴斯的手轉移到莉莎的身上,莉莎在呆愣的同時狠狠打了個寒顫。
“沒有。”相抿了抿唇,他在掂量自己所說的每一句到底會引發什么不一樣的結果。
瑪爾巴斯似乎得到了十分讓他開心的答案,他目光快速落到國王身上,“您,懂了嗎?”
國王也不知道是接收到了什么樣的信號,他笑著點了點頭,“如大人所愿。”
“桃樂絲從今日起便是皇位繼承人,莉莎……處死。”
處死?相瞪大眼睛看向國王,可是那一瞬間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看,只要你稍微提醒一下,人類就會按照你的意愿完成你所希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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