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細雨霏霏,給整個蘇州城籠上了一層朦朧的詩意。
柳如雪沒有讓任何人陪同,她撐著一把油紙傘,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蘇繡巷。
她沒有帶任何禮物,懷里只抱著一個用藍印花布包裹著的長條形畫筒。
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濺濕了她的裙擺,她卻毫不在意,步履輕盈,宛如一朵雨巷中悄然綻放的丁香。
她走到蘇家門口,沒有敲門,只是將油紙傘收起,靜靜地站在屋檐下,仿佛在欣賞這雨中的江南景致。
院子里,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隨即,門又“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蘇老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看到柳如雪,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應該跟昨天的兩個人是一伙的吧?聽不懂人話嗎?我這里不歡迎你們。”
柳如雪沒有說話,只是對著他,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晚輩禮。
然后,她將懷里的畫筒,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蘇老,晚輩柳如雪,自幼學畫。聽聞蘇老雙面繡技藝,能以針作畫,以線為墨,心中敬仰萬分。這里面,是晚輩自己畫的幾幅拙作,斗膽請蘇老斧正一二。晚輩不求您動針,只求您能指點一二畫作上的不足,便感激不盡了。”
她的聲音,清冷如玉,卻又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在這雨聲中,顯得格外悅耳。
蘇老的目光落在柳如雪身上。
眼前的女子,氣質如蘭,清雅脫俗,那雙眼睛,干凈得像一汪秋水,沒有絲毫的功利和浮躁。
他那顆早已冰封的心,竟微微動了一下。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個畫筒。
他沒有請柳如雪進屋,只是轉身回到院里,將畫筒打開。
當一幅幅畫卷在他面前展開時,蘇老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柳如雪的畫,是純粹的中國水墨。
一幅是《竹林聽雨》,寥寥數筆,便勾勒出雨中竹林的瀟灑與靜謐,那意境,仿佛能聽到雨打竹葉的沙沙聲。
一幅是《荷塘月色》,用墨色的濃淡變化,將月光下荷塘的清冷與圣潔,表現得淋漓盡致。
最讓他震撼的,是最后一幅《錦鯉抄》。
畫中,幾尾紅色的錦鯉,在深不見底的墨色池水中嬉戲,那紅色,鮮活得仿佛要從紙上躍出,與深沉的墨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整個畫面,靜中有動,充滿了生命力。
“這……這是你畫的?”蘇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晚輩獻丑了。”柳如雪依舊安靜地站在門外。
蘇老捧著畫,看了許久許久。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么有靈氣的畫了。
這畫里的風骨,這畫里的神韻,正是他苦苦追求,卻又失落了半生的東西。
他甚至能想象,如果用雙面異色繡來呈現這幅《錦鯉抄》,一面是墨池,一面是紅鯉,那該是何等的驚世之作!
半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畫卷小心翼翼地卷好,遞還給柳如雪。
“畫是好畫,有魂。可惜,畫得再好,也終究是紙上的東西。”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蕭索和落寞,“姑娘,你走吧。你的畫,我指點不了。我一個手藝死了的人,不配。”
說罷,他再次關上了門。只是這一次,關門的動作,輕了許多。
柳如雪沒有失望,她對著緊閉的大門,再次深深一躬,然后撐開傘,轉身,消失在雨巷的盡頭。
回到小院,秦武正急得團團轉。
“怎么樣怎么樣?弟妹,那老頭沒為難你吧?”
柳如雪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他看了我的畫。”
葉凡正在泡茶,聞,頭也沒抬,只是說道:“他看了畫,就說明,心動了。”
他將一杯泡好的碧螺春,推到柳如雪面前:“火候,還差最后一把。”
第三天,雨過天晴。
葉凡親自出馬了。
他依然沒有帶任何禮物,只是穿著一身最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褲子,顯得干凈而利落。
當他站在蘇家門口時,門竟然是虛掩著的。